第34章 天光奇兵藏杀机 泥龙误撞破玄谋（上）

铜雀台的庆功宴，灯火未熄，酒气未散，渤海王高欢掀翻的案几犹在狼藉。尔朱天光二十万大军兵临汤阴、高岳首级悬城、韩轨动向不明、公孙台失联的噩耗，如同西把冰锥，狠狠扎进了邺城新主的心脏。

“当啷！”高欢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金杯，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听见了？尔朱天光这老狐狸，去而复返，是要趁老子立足未稳，一口吞了邺城！汤阴是诱饵，他主力必藏于别处，意图围城打援，断我根基！孙腾！”

“臣在！”孙腾肃然出列，脸色凝重。

“依你看，尔朱天光主力会藏于何处？其军师于谨，惯用奇兵！”

孙腾快步走向殿中巨大的邺城周边舆图，指尖划过汤阴，又向西、向南游移：“明公明鉴！汤阴距邺城百里，尔朱天光大张旗鼓扎营，意在吸引我军主力东出。其主力奇兵，必藏于我军侧后，意图趁我大军离城，或与汤阴之敌鏖战正酣时，突袭邺城！观其可能路径，漳水上游林深谷险，便于隐匿大军行踪，首邺城西南门户——草蛇谷一带，最为凶险！”

高昂浓眉紧锁：“若其主力真藏于草蛇谷，待我大军离城，他便可如毒蛇出洞，断我归路，与汤阴之敌前后夹击，邺城危矣！”

“不错！”段韶接口，声音沉稳，“于谨此计，名为‘引蛇出洞’，实为‘十面埋伏’！汤阴为饵，其主力为网，欲将我邺城大军一网打尽！”

高欢眼中寒光一闪：“好个于谨！好个尔朱天光！想用老子打葛荣的法子来打老子？做梦！传令！”

“末将在！”高昂、窦泰、库狄干、斛律光等将齐声应诺。

“虎威将军高昂！”

“末将在！”

“着你率精骑八千，即刻驰援汤阴！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攻城！是探清汤阴虚实！若汤阴果是空城或守备空虚，给老子烧了它的粮草，拆了它的营寨，然后立刻回撤！若遇强敌，且战且退，将其主力牢牢钉在汤阴！不得恋战！探不清虚实，不准回来！”

“末将遵命！”高昂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镇军都督段韶！”

“末将在！”

“着你总揽邺城防务！整肃军纪，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金汤火油！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同时，派出所有精干斥候，向西、向南，尤其是漳水上游、草蛇谷方向，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务必找出尔朱天光主力藏身之地！”

“末将领命！”段韶抱拳，神色坚毅。

“神机营统领库狄干！”

“末将在！”

“着你挑选精锐，携带火油、火雷、引火之物，秘密潜入汤阴城！若高昂将军确认其为虚设或守备薄弱，待其主力被高昂吸引后，立刻放火！烧它个通天彻地！烧完即走，不可迟疑！”

“末将得令！”库狄干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其余众将，各归本部，整军备战，听候调遣！没有本王军令，擅动者——斩！”高欢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全场。

与此同时，奉命前往邺城参加庆功宴的鸿福将军公孙台，正带着他的亲兵卫队和象征性的仪仗，行进在漳水上游崎岖的山道上。天象骤变，方才还星月依稀，转瞬间乌云如墨，压顶而来。狂风卷起沙石，抽打在脸上生疼。

“将军，这雨怕是要来了，路险难行，不如寻个地方暂避？”亲兵队长看着黑沉沉的天，忧心忡忡。

公孙台抬头望天，心中也觉不安，但念及军令和庆功宴，皱眉道：“再赶一程，过了前面马家陉，寻个宽敞地……”

话音未落！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苍穹，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惊雷！豆大的雨点瞬间砸落，转眼间便成了倾盆暴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山道瞬间变得泥泞不堪，马匹惊嘶，士卒举步维艰。

“不好！是山洪！”前方探路斥候连滚爬爬地冲回来，声音带着惊恐，“马家陉上游山洪暴发！泥石流冲下来了！前面的路……路全断了！桥也没了！”

公孙台心头一沉，策马上前。借着闪电的光芒，只见前方狭窄的山谷己被浑浊的泥浆、巨石和断裂的巨木彻底堵塞，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泥墙”，原先的道路消失无踪。汹涌的山洪在泥墙上方翻滚咆哮，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该死！”公孙台暗骂一声。原路返回绕行北路，路程太远且可能遭遇溃兵或尔朱游骑。他当机立断，指向西侧一条更陡峭、但看起来勉强能通行的羊肠小道：“走这边！绕过去！务必尽快赶到邺城！传令，弃掉所有仪仗辎重，轻装简行！”

队伍艰难地转向西行，在暴雨泥泞中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时有士兵滑倒。公孙台福相的脸上沾满泥点，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这暴雨来得太巧，路断得也太是地方……

就在公孙台部艰难跋涉于西侧山梁时，下方深谷中，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如同蜿蜒的巨蟒，在暴雨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急速行进！正是尔朱天光与于谨率领的五万奇兵精锐！他们偃旗息鼓，马蹄裹布，甲胄涂泥，目标首指邺城西南的草蛇谷，意图由此奇袭空虚的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