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糯米香里的晨光

天光大亮时，钟念东是被鼻尖的药香呛醒的。

昨夜蹲得太久，膝盖硌的生疼，他迷迷糊糊抬头，正看见林方元浸在糯米水里的手指动了动。

“方元？”

他猛地扑到缸边，额头撞在缸沿上也没觉疼，就见她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两下。

“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钟念东手忙脚乱地去取暖壶。

他记起九叔说过糯米水拔毒，得小心翼翼不让她呛到。

刚要起身，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林方元半睁着眼，水汽氤氲里，她看见钟念东眼下乌青，额角还红着一块，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活像只炸毛的小兽。

“傻样。”她扯了扯嘴角，却疼得倒吸凉气。

钟念东这才反应过来，把她的手放回水里，颠颠地跑去端碗。

水太烫，他就对着碗边吹气，水珠沾在睫毛上，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亮闪闪的。

“慢点喝。”

他跪在缸边，用木勺一点点喂她，见她喉结滚动着咽下，心里那块悬了整夜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正喂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西目道长端着碗黑黢黢的药汁晃进来，道袍袖口新补了块青布，看见缸边的情景，胡子都笑翘了：“哟，醒啦？你这小男人啊，昨儿夜里跟守财奴似的，谁碰水缸他瞪谁。”

钟念东脸颊“腾”地红了，想辩解两句，却见林方元望着他笑，眼里映着糯米水的微光。

“师叔，药……”他连忙接过药碗，想吹凉些，却被西目拍了下后脑勺。

“笨小子，这药得温着喝。”

西目把药碗搁在缸边的矮凳上，从袖里摸出颗蜜饯丢给林方元。

“林师兄在熬肉粥，说你醒了得补补。千鹤那老小子在擦鞋呢，昨儿飞僵的尸油溅他脚上了，正骂骂咧咧呢。”

林方元含着蜜饯，甜味混着药香在舌尖化开。

她看着钟念东笨拙地用帕子擦她嘴角的水渍，忽然想起昏迷前那瞬间——飞僵利爪擦着她脸颊划过，是钟念东疯了似的扑过来，人师境的修为硬抗了尸气，背上的道袍都烧出了窟窿。

“后背……”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肩上。

钟念东一愣，下意识地想遮掩：“没事，小伤……”

“脱了。”林方元挑眉。

西目在旁乐得首搓手：“哎哎，我来看看！”

钟念东红着脸解开腰带，里衣掀开时，后背两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赫然在目，虽然尸毒被拔，但依旧骇人。

“你小子！”西目脸色沉下来，指尖点在他伤口周围，“伤这么重还瞒着？九叔！九叔——”

喊声惊动了屋外的人。

九叔端着肉粥快步进来，看见钟念东的后背，长褂下摆都没顾上捋，立刻摸出符纸贴在伤口上。

符纸“滋滋”作响，腾起的青烟里，余毒被彻底蒸发。

钟念东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硬抗着不出声？”九叔声音发沉，指尖的灵力注入符纸，“不要命了？”

钟念东咬着牙没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林方元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是我没用……”他低声道，“没护住她。”

林方元看着他后背的血痕，又想起昨夜昏迷中隐约听见的誓言，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别过头去看窗外，老桃树的枝叶间漏下阳光，照在糯米水上，荡起细碎金斑。

千鹤师叔走进来，见屋里气氛凝重，扬了扬下巴：“行了行了，人没事就好。钟念东，跟我来，教你调药膏。”

钟念东犹豫地看了眼林方元，见她对自己点头，才跟着千鹤出去。

屋里只剩父女俩。

九叔把肉粥搁在桌上，坐在缸边，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半晌才叹了口气：“元儿，这次是爹没护好你。”

林方元摇摇头，伸手握住九叔的手——他掌心的茧子比自己的还厚，虎口处还有昨夜激战留下的血痕。

“爹，是我莽撞了。”她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九叔看着她浸在糯米水里的手臂，那里也有几道爪痕，如今被糯米水拔得泛着粉红。

他想起钟念东昨夜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儿冲进竹屋时，那双眼通红得像要吃人，忽然觉得这小子或许真能长成顶梁柱。

“钟念东这孩子……”九叔顿了顿，“还算有担当。”

林方元“嗯”了一声，指尖搅着糯米水，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她想起钟念东喂她喝水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后背狰狞的伤口，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屋外传来千鹤师叔的骂声：“笨！油膏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接着是钟念东喏喏的应和声。

还有乌侍郎调戏嘉乐的话语：“小哥～我帮你弄吧～”

“啊！你离我远点！”

“哈哈哈哈哈”

九叔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泡着，爹去看看那小子会不会把药炉点了。”

门关上后，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方元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嘴角慢慢弯起个弧度。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缸边的药碗上，碗沿还沾着钟念东刚才喂水时留下的指印。

她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中午。

前院的药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钟念东蹲在灶前添柴，手上沾着碳灰。

林方元靠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忽然想起送走彤彤那天早上的模样，那时他憨憨的，刚睡醒见了自己脸，通红通红的。

“发什么呆？”九叔端着新熬的肉粥走来，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他在女儿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院中忙碌的少年身上，“昨儿夜里，他守在水缸边寸步不离，见我要换药，跟护崽的狼崽子似的瞪我。”

林方元低头搅着粥，嘴角藏着笑：“爹又逗他。”

“逗他？”西目道长晃着蒲扇凑过来，道袍上还沾着熬药的药渣。

“这小子除了吃饭出来，其他时间就是守着你修炼——瞧瞧，比你爹都上心！”

话音未落，钟念东端着调好的药膏跑过来，步子太急差点摔了个趔趄。

“林师叔好，西目师叔好，我来给师妹换药。”

药膏呈琥珀色，混着薄荷与艾草的清香，他蹲在林方元面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她手臂上的纱布。

“可能有点疼……”他声音发紧，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抹开，见她眉头微蹙，立刻放轻了动作。

“好了。”钟念东替她缠好纱布，抬头时撞进她的目光，脸颊“腾”地红了，连忙低头收拾药碗。

九叔看着两人，捻着胡须笑了。

竹屋前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落在钟念东忙碌的背影上，也落在林方元手背那道渐愈的伤疤上。

昨夜的血雨腥风己化作今日的药香与粥暖，那些在糯米水中发过的誓言，正随着晨光一点点生根发芽。

或许江湖路远，或许妖魔难测，但此刻竹篱下的烟火气里，少年攥紧的拳头与姑娘眼底的笑意，早己将“守护”二字，熬成了比糯米更稠的晨光。

（故事里的林方元，原型是我藏在心底的姑娘。现实里的我，总觉得自己像颗蒙尘的石子，配不上她眼中的星光。只好把自己藏进钟念东的角色里，在笔尖勾勒的江湖里与她并肩——九叔所在的那个江湖，像潘多拉魔盒般诱惑着我，那些刀光剑影里的热血与温柔，总能让我短暂忘记现实里的怯懦。或许每个字都是我偷来的勇气，在虚构的世界里，替自己完成一次不自卑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