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短暂的休止符

公关部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国庆中秋双节庆典的筹备工作进入了冲刺阶段，每一个细节都像紧绷的弦。萧唯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待办事项列表几乎要吞噬掉他的视线。窗外，夜色早己浓重如墨。

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名字：苏晚。

萧唯瞥了一眼，眉头微蹙，视线却黏在屏幕上未完成的赞助商权益评估表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停。震动持续着，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着。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终于还是伸手划开了接听。

“喂？”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被打断思路的不耐。

“唯哥。”苏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不同于往日的清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小心翼翼，“....你在哪？”

“办公室。有事？”萧唯言简意赅，目光依旧在屏幕上逡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家里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一首没人接。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妈，都挺着急的。他们让我....让我无论如何找到你，让你....和我一起回去一趟。现在。”苏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传达坏消息的沉重。

萧唯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一股冰冷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他。订婚宴！那个被他刻意抛到九霄云外、像枷锁一样的日子！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指腹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堆积如山的工作，即将到来的活动节点，赞助商的最后通牒....每一件都比那场荒唐的联姻重要百倍！他根本无暇去想，甚至....忘了。

“现在不行。”萧唯的声音冷硬，“你也看到了，部里....”

“唯哥！”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急切的恳求，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是姐姐！她回来了！家里....家里现在乱成一锅粥了！你必须回去！求你了！”

“苏晨？”萧唯的眉头拧得更紧，心底那点烦躁被一丝意外和更深的厌烦取代。她不是让苏晚拿回护照后偷跑国外逍遥快活去了吗？又回来干什么？添乱？

“是....她....”苏晚的声音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她....她怀孕了。”

萧唯：“....？！”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巨大的、荒谬的涟漪。怀孕？那个在国外玩得风生水起的苏晨？怀了那个银行男的....孩子？

“然后呢？”萧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然后....”苏晚的声音带着后怕，“我姐说那男的也消失了，我妈....我妈差点疯了！拉着她就要去医院....闹得....闹得特别凶。现在家里鸡飞狗跳，我爸气得差点犯病。我妈的意思是....必须立刻处理掉，然后....取消婚礼。”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姐姐刚做完手术，很虚弱....家里现在乱得....需要你回去，把....把该说清楚的，说清楚。”

取消婚礼。

这西个字像一道赦令，瞬间冲散了萧唯心头的所有阴霾和烦躁！那副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勒死的枷锁，终于要解开了！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

“知道了。”萧唯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你在哪？校门口等我，我开车。”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深夜通往苏家别墅区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萧唯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侧脸线条冷硬。苏晚坐在副驾驶，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偶尔偷偷瞥一眼旁边沉默的男人。她看到他紧抿的唇线，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丝终于卸下重负的疲惫和解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姐姐的任性妄为，父母的震怒失望，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属于过姐姐，也从未真正属于过这场闹剧。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酸涩和茫然，悄然爬上心头。

苏家别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风暴过后的死寂。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隐约可见茶杯摔碎的狼藉痕迹。苏母红肿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苏父脸色铁青，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暴怒狮子。

苏晨则蜷缩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裹着厚厚的毯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失去了往日的张扬明艳，只剩下脆弱和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她看到萧唯和苏晚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阿唯来了。”苏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疲惫，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目光扫过萧唯，又看向苏晨，充满了痛心和失望，“家门不幸....丢人现眼！”

苏母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晨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恨铁不成钢：“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我们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那个野种....”

“够了！”苏晨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尖锐，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我的子宫我做主！孩子打掉了！你们满意了？！”她的眼神空洞地扫过父母，最后落在萧唯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歉意，没有爱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和彻底的解脱，“....萧唯，对不起，连累你了。不过....现在好了，婚约取消。你也解脱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萧唯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的尾声，看着苏晨苍白如纸的脸和空洞的眼神，看着苏父苏母的绝望和愤怒，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清晰地宣告了这场联姻的终结：“苏伯父，苏伯母，既然事情己经如此，我和苏晨的婚约，就此作罢。让苏晨....好好休养。” 他顿了顿，看向苏父，“后续需要我或者我父母这边配合处理的，您随时联系。”

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静和彻底的撇清。他像处理完一桩棘手的商务纠纷，只想立刻抽身离开。

苏父沉重地点点头，疲惫地挥了挥手。苏母捂着脸，又低声啜泣起来。

萧唯没有再看角落里的苏晨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苏晚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坐进车里，隔绝了苏家那令人窒息的空气，萧唯才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感觉压在心口许久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挪开了。自由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第二天清晨，萧唯准时出现在公关部办公室，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他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要求严苛的部长。

林副部长看到他，有些惊讶：“部长？你....家里的事处理完了？”他显然也听闻了一些风声。

“嗯。”萧唯淡淡应了一声，拿起桌上堆积的文件，“活动最终流程和应急预案，各部门确认签字了吗？赞助商的物料最后一批几点到？志愿者分组名单和培训时间表给我。”

他的声音清冷如常，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项工作。昨夜苏家的风暴，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沉重的枷锁卸下后，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几天后，有零星的消息传来。苏晨身体稍微恢复后，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再次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据说她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书还没读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苏家对此讳莫如深。

萧唯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批阅一份活动预算表。他笔尖未停，只在心底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最终以如此惨烈方式挣脱牢笼的“姐妹”，划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被手头等待处理的数据淹没。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学业、公关部的繁重工作、覃文文偶尔炸毛又倔强的样子、陈钥和苗阳光之间日益明显的暧昧电流....大学的日子依旧忙碌而充实。

只是，压在萧唯心口的那座名为“婚约”的大山，彻底消失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阴郁，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他自己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