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都市怪谈之邻居家的小女孩（下）

我用力嗅了嗅。屋子里只有盼盼画室里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还有饭菜的余香。哪有什么草药腐烂味？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得脱了形的脸，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攫住了我。她陷进去了，被自己臆想出来的恐惧困住了。

“盼盼，”我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沉重，“你需要休息。真的。明天……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好吗？你压力太大了。” 我看着她眼中瞬间涌上的委屈、失望和更深重的恐惧，心里像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却又无可奈何。也许，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

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发生在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楼顶，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让人喘不过气。

我当时正在卧室里整理文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瓷器被狠狠砸碎的脆响！紧接着，是陈先生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声音透过墙壁，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其中的狂躁和失控却清晰可辨：

“……够了！你疯了吗？！你看看她！你看看瑶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这根本就不是……”

他的话被陈太太更加尖利、更加歇斯底里的声音猛地打断，那声音像淬了毒的玻璃碎片，刮擦着人的耳膜：

“闭嘴！你懂什么？！这是唯一的办法！她需要时间！需要养料！就差……就差最后一点了！头发……必须是最好的……最契合的！必须……必须找……”

“养料”？“头发”？“必须找”？

这几个破碎的、充满不祥意味的词，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这不是普通的家庭争执！这绝对不正常！

我猛地冲出卧室，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客厅里，张盼盼正站在靠近隔壁墙的位置，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显然，她也听到了那可怕的对白。她的眼神与我撞在一起，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某种……近乎绝望的确认。她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头发！”

就在这时，隔壁的争吵声诡异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我和盼盼僵在原地，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出声。一种无形的、冰冷黏腻的恐惧感，如同从墙壁缝隙里渗出的黑色液体，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将我们牢牢包裹、吞噬。那若有若无的、草药混合着腐败的气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浓重起来，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缠绕在肺叶上，带着死亡和腐朽的暗示。

***

那场争吵之后，张盼盼彻底变了。

她不再絮絮叨叨地跟我诉说她的恐惧和发现，而是陷入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沉默和行动。她把自己反锁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偶尔经过门口，能听到里面传出极其轻微的、压抑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她的电脑屏幕总是在我推门进去的瞬间，被她手忙脚乱地切换成绘画软件的界面。

我知道她在查什么。她在查隔壁那对姓陈的夫妇，查那个从未存在过的“大女儿”，查一切能解释那诡异哭声、红裙子、怨毒眼神和那场恐怖争吵的线索。她的眼窝深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枯萎下去，像一朵被无形的黑暗迅速吸干了水分的花。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几乎不再交流。我看着她疯狂地消耗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无力感日益膨胀，却束手无策。报警？仅凭半夜孩子的哭闹、妻子的臆想和几句隔墙听来的模糊争吵？警察只会当成家庭纠纷处理，甚至可能觉得盼盼精神有问题。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时间熬到了周末。

周六上午，我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枕头上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盼盼潦草的字迹：“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很快回来。别担心。”

“别担心”？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图书馆？周末？她要去查什么资料，需要这么早？我立刻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

关机。

冰冷的女声提示音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不对！这很不对！我翻身下床，冲出卧室。家里空无一人。她的包还在玄关的鞋柜上，钥匙也没带。她没带包和钥匙就去“图书馆”？这根本不是她的习惯！

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我冲到阳台，徒劳地向下张望，小区的道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和车辆，哪里还有盼盼的影子？我疯了似的拨打她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回应我的永远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关机提示音。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张盼盼！

我几乎是扑过去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地吼出来：“盼盼！你在哪？！”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那噪音持续了大约三西秒，扭曲、混乱，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又像是某种……垂死的挣扎和呜咽被强行扭曲成了电波。紧接着，噪音突兀地中断了。

“嘟…嘟…嘟…”

忙音。冰冷而规律，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就在我盯着那结束通话的屏幕，大脑一片空白时，“叮”的一声轻响，一条短信跳了进来。发件人：张盼盼。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烙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找到他们大女儿的照片了！李齐！她根本没什么双胞胎妹妹！瑶瑶是唯一的孩子！那照片上的女孩……死了！死了很久了！他们是疯子！快……」

短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像一把锋利的铡刀落下，斩断了所有的线索和生机。

「快」？快什么？快跑？快来？快报警？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堵分隔着我们与隔壁的墙壁。那堵墙，此刻在我眼中，不再仅仅是水泥砖块，而是一道通往地狱深渊的帷幕。那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似乎浓烈得令人作呕。

盼盼！她一定是查到了最致命的东西！她最后的位置……短信是在哪里发出的？她最后接触的人……只有他们！

一股混合着绝望和狂暴的力量在我体内炸开！我冲进厨房，抄起最沉重的那把剁骨刀，冰冷的金属刀柄硌进掌心，带来一丝扭曲的镇定。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赤红着双眼，冲到自家大门前，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楼道空荡寂静，声控灯因我的动作而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对门邻居那扇紧闭的、深棕色的防盗门。门上的“福”字倒贴着，红色的底衬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陈旧、暗淡，像凝固的血块。

就是这里！盼盼一定在里面！

我没有任何犹豫，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象征着未知恐怖的深棕色门板，狠狠踹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楼道里炸开，如同惊雷！门板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边缘的灰尘簌簌落下。门锁的位置，明显向内凹陷了一大块。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死一般的寂静。

“开门！姓陈的！把盼盼交出来！”我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完全变调，像野兽的咆哮。回应我的，依旧只有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砰！砰！砰！”

我彻底疯了！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用肩膀和全身的重量狠狠撞向那扇门！骨头撞击在坚硬门板上的闷响，肌肉撕裂的剧痛，此刻都成了点燃我疯狂怒火的燃料。盼盼最后那条短信里每一个字都在我脑中尖啸！死了很久的大女儿！唯一的瑶瑶！疯子！

“轰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和木料爆裂的巨响，那扇看似坚固的防盗门，终于被我以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从门框上硬生生地撞塌了下来！沉重的门板向内拍倒在地，激起一大片呛人的灰尘。

我踉跄着冲进屋内，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混合着浓重的中药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脸上，冲得我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翻倒，玻璃茶几碎裂，瓷片和杂物散落一地，印证着几天前那场可怕的争吵。墙壁上，那张穿着红裙子、梳着两条乌黑长辫的“大女儿”照片，在昏暗中静静地俯视着闯入者，女孩的笑容甜美依旧，此刻却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没有活人的气息。陈先生？陈太太？瑶瑶？都不见踪影。

“盼盼！”我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空旷而诡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我握着刀，像一头失去幼崽的疯兽，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厨房、卫生间……每一个房间都空空如也，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腐臭中药味越来越浓重。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我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地下室！这栋老楼的一楼住户，有些确实有地下室！我搬来时似乎听物业提过一句，但从未在意过！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杂乱的客厅里搜寻，目光扫过翻倒的柜子、散落的杂物……终于，在靠近厨房门后角落的地板上，我看到了一块颜色略深、边缘有着细微缝隙的方形区域！

我扑过去，手指抠住缝隙，用力一掀！

一块沉重的、伪装成地板的活板门被我掀开了！一股比客厅浓烈十倍的、冰冷刺骨、混合着浓重防腐药剂和肉体深层腐败的恶臭，如同刚从地狱释放的毒气，猛地从下方黑暗的洞口喷涌而出！

洞口下方，一道陡峭的水泥台阶，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几乎让我当场呕吐。但想到盼盼，想到那条断掉的短信，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我。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了向下延伸的台阶。我深吸一口气——尽管吸进去的只是更浓的恶臭——攥紧了手里的剁骨刀，一步步，踏入了那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洞口。

台阶冰冷，带着潮湿的滑腻感。越往下走，那腐臭和药味就越浓烈，几乎化为粘稠的液体堵住口鼻。手电光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布满霉斑和渗水痕迹的粗糙水泥墙壁。空气冰冷刺骨，与外面闷热的天气形成地狱与人间的反差。

台阶终于到了尽头。手电光向前扫去，勉强照亮了一个不足十平米、低矮压抑的狭小空间。这里堆满了杂物，蒙着厚厚的灰尘。但我的目光，瞬间就被地下室正中央的景象死死钉住，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那里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椅。

张盼盼被牢牢地绑在上面！她的双手被反剪在椅背后，用粗麻绳死死捆住，双脚也被分别捆在椅子腿上。她的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勒得很紧，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她的头发……她那头平日里精心打理、柔顺乌黑的长发，此刻被粗暴地拢在一起，被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紧紧攥着！

陈太太就站在椅子后面，背对着我。她穿着一件颜色暗沉、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巨大而锋利的裁缝剪刀。她正哼着一首极其荒腔走板、不成调的小曲儿，声音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幽幽回荡，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随着那不成调的哼唱，她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又极其专注地，剪着盼盼的头发！

乌黑的发丝，像被割断的生命线，一绺一绺地飘落下来，落在盼盼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落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每一剪下去，盼盼的身体就触电般剧烈地痉挛一下，喉咙里挤出破碎绝望的呜咽，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

而在盼盼正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张小小的、临时搭起的台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玻璃罐子。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暗黄色的液体。浸泡在液体中的，赫然是一个小女孩的头颅！

那头颅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发亮，五官因浮肿而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正是墙上照片里那个梳着长辫、穿着红裙子的“大女儿”！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水草般在浑浊的液体中漂浮、缠绕。而玻璃罐的旁边，还散落着几缕同样乌黑、显然是刚被剪下来的、带着毛囊的头发！

这地狱般的景象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极致的恐惧瞬间被更狂暴的愤怒和恶心彻底点燃！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狂怒与悲鸣的嘶吼，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举着剁骨刀，朝着那个背对着我、还在哼歌剪发的恶魔女人猛扑过去！

“住手！你这个疯子！！！”

我的吼声在地下室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如同惊雷。

就在我冲过去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风声，从我侧后方的杂物堆阴影里猛地扑了出来！是陈先生！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麻木的、执行命令般的冰冷。他像一堵墙，精准而凶狠地拦在了我和陈太太之间，手中的铁管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我的脑袋狠狠抡了下来！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剧痛瞬间从我的左肩炸开，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身体完全失控地向侧面重重摔了出去，手里的剁骨刀“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掉落在远处的水泥地上，滑出去老远。左肩的骨头像是碎裂了，剧痛让我几乎昏厥，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

我倒在地上，视野因剧痛而模糊晃动。我看到陈太太剪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那张脸……己经完全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陈太太了。她的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空洞。她的眼神越过在地上痛苦蜷缩的我，落在了她丈夫身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对算不上笑容的诡异弧度。

“你看，”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家常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打在神经上，“我就说……她会带合适的头发回来。”

她扬了扬手中攥着的那一大把刚从盼盼头上剪下的、还带着温热体温的乌黑长发。发丝在她的指间垂下，如同黑色的溪流。

“跟她姐姐的……一模一样。”她补充道，空洞的目光转向那个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头颅，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病态的温柔和满意。

陈先生依旧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他丢开了铁管，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我身边。我试图挣扎，但碎裂的左肩和剧痛让我动弹不得。我看到他从旧围裙那巨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注射器。针筒里，装着大半管粘稠的、令人不安的乳白色液体。针尖在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冰冷致命的寒芒。

他蹲下身，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那张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他一只手像铁钳一样，轻而易举地按住了我因剧痛和恐惧而颤抖的脖颈。冰冷的针尖，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抵在了我颈侧跳动的血管之上。

“你们……”我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从剧痛的胸腔里挤出嘶哑到极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们把盼……”

冰凉的针尖，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猛地刺破皮肤，扎进了我的血管深处。那粘稠的、冰冷的液体，如同一条毒蛇，瞬间钻入我的身体，带着令人窒息的麻痹感，迅速向西肢百骸蔓延。

眼前陈先生那张麻木空洞的脸，陈太太在昏暗光线下捏着长发、望向玻璃罐的诡异剪影，以及盼盼被绑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布满泪痕的绝望面容，瞬间被一片飞速旋转、吞噬一切的黑暗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