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锁密码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悦站在纺织厂大门前。昨夜暴雨冲刷过的地面，自行车胎印早己消失，唯有门把手上缠着的红绳还在滴水。她举起拐杖，半枚烧焦的钢笔帽与门锁凹陷处严丝合缝，随着“咔嗒”轻响，尘封西十年的铁门缓缓开启。

霉味混杂着机油气息扑面而来，厂房内部的机器蒙着厚厚的灰布，却整齐得像是随时会重启运转。林悦顺着胎印走向车间深处，忽然被脚下的金属物绊倒。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散落的不是零件，而是几百张泛黄的汇款单——所有汇款人姓名栏，都用钢笔工整地写着“陈某某”。

林悦蹲下身，指尖拂过汇款单上斑驳的邮戳。最早的一张日期停在1985年3月17日，金额工整地写着“伍拾圆整”，收款人地址模糊得只剩“江州福利院”字样。最后一张汇款单边缘焦黑，日期赫然是昨夜——汇款人签名处，钢笔墨水晕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

“在找这个？”冷冽女声从头顶传来。林悦猛地抬头，只见横梁上垂落的灰布后，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黑影翻身跃下，带起的气流掀飞几张汇款单，露出她腰间别着的半截钢笔——笔身刻着“江州纺织厂留念 1978”。

“陈素兰是你什么人？”黑影逼近，手腕翻转亮出锋利匕首，“那些信里到底藏了什么？”林悦后退时撞翻铁架，整排铁盒轰然坠落，盒盖弹开的瞬间，无数银杏叶书签倾泻而出。每张书签背面都用钢笔写着数字，拼凑起来竟是纺织厂老员工的工号。

墙角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地面裂开缝隙，露出通往地下室的旋转楼梯。黑影脸色骤变，匕首抵住林悦脖颈：“走！老太太说你是钥匙，果然不假。”下到第三级台阶时，林悦的拐杖顶端突然发烫，照亮墙壁上用钢笔刻的血字——“别相信戴红绳的人”。而黑影手腕上，那圈红绳正随着呼吸节奏诡异地蠕动。

林悦喉间发紧，冷汗顺着脊背滑落。黑影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目光低头，手腕上的红绳猛地收紧，在皮肤上勒出深痕。“别看！”黑影暴喝，匕首狠狠下压，却在触及皮肉的刹那，被林悦突然甩动的拐杖击中手腕。

金属碰撞声中，林悦滚下台阶。地下室的霉味更重，手电筒光束扫过，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整面墙密密麻麻钉着泛黄的信笺，每封信封口都贴着半片银杏叶，而墙角铁架上，赫然摆着十几个贴着“陈某某”标签的骨灰盒。

“当年纺织厂大火根本不是意外。”黑影捂住流血的手腕逼近，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想掩盖贪污童工抚恤金的事，把知情人全...”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剧烈震动，旋转楼梯开始扭曲变形。林悦瞥见墙上的信，其中一封被撕开的信纸上，歪斜的字迹写着：“悦悦，如果你看到这些——”

“抓住她！”上方突然传来怒吼，数十道人影举着老式手电筒冲下楼梯。林悦本能地抓起最近的骨灰盒砸向追兵，转身时却被黑影拽住。“从通风管道走！”黑影将半支钢笔塞进她掌心，“带着证据去福利院，找脖子有烫伤疤的护工！”

通风口外的雨声骤然变大，林悦最后一眼看见黑影被人群淹没，手腕上的红绳彻底变成血红色。她攥着钢笔爬出管道，雨幕中，福利院的霓虹招牌在远处明明灭灭，而钢笔帽内侧，隐约浮现出“1978.9.12”的日期——正是纺织厂那场大火的日子。

林悦跌跌撞撞冲进雨幕，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发烫的脸颊。钢笔帽内侧的日期像烙印般灼烧着她的视线，西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惨状，似乎就要冲破记忆的封印。她将钢笔死死攥在手心，朝着福利院的方向狂奔，溅起的水花在身后拉出长长的轨迹。

快到福利院时，林悦被人猛地拽进巷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亮出了半枚钢笔帽——和她手中的钢笔严丝合缝。黑暗中，男人压低声音说：“别出声，他们在找你。”林悦借着路灯的微光，看见对方脖子上狰狞的烫伤疤。

“你是...”林悦话未说完，巷子口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男人将她推进垃圾箱后的暗门，“地下室有你要的东西，别相信任何人。”门重重关上，林悦撞在堆满档案盒的架子上。手电筒的光扫过，档案盒上的标签写着“1978年纺织厂员工安置记录”。

最底层的盒子里，除了泛黄的文件，还有一本烧焦的日记。翻开残页，歪斜的字迹浸透血泪：“9月11日，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明天就要把证据寄出去...如果我回不来，悦悦，一定要...”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粘着半片带血的银杏叶。

突然，地下室的灯亮了。林悦猛地回头，福利院院长正微笑着站在门口，手腕上缠着那圈诡异的红绳。“终于等到你了，小悦。”院长举起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黑影被拖走的画面，“想救她，就把东西交出来。”

林悦握紧钢笔，指节泛白。地下室的通风口传来窸窣声，她知道，追兵己经到了。院长身后，十几个戴着红绳的人缓缓现身，他们手中的钢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随时都会刺向她的咽喉。

潮湿的地下室里，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愈发浓烈。林悦后退半步，后腰抵住档案架，指尖触到日记本边角参差不齐的焦痕。院长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紧握的钢笔，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西十年前，你母亲也是这样攥着证据，可惜..."

话音未落，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戴着红绳的人群同时转身，手电筒光束交错间，林悦瞥见一道黑影闪过。趁众人分神的刹那，她抓起档案架上的铁盒砸向最近的追兵，转身朝楼梯狂奔。身后传来钢笔划破空气的锐响，发梢被擦过的灼热感让她头皮发麻。

"别让她跑了！"院长的怒吼在空荡的地下室回荡。林悦冲过布满蛛网的走廊，铁盒里的物件随着跑动撞出清脆声响。拐进第二道楼梯时，突然有人从暗处拽住她的手腕。她挥起钢笔刺去，却被对方精准扣住手腕——是那个脖颈带疤的男人。

"往左。"男人扯开墙上褪色的标语，露出隐藏的通风口，"从这里能到锅炉房。"林悦还未及开口，追兵的脚步声己如潮水般涌来。男人将半枚钢笔帽塞进她掌心，冰凉的金属刻着与她手中钢笔相同的编号，"去找陈工，他知道怎么打开...小心！"

一枚钢笔擦着男人耳际钉入墙面，尾端系着的红绳在气流中摇晃。林悦被猛地推进通风管道，管道尽头传来老式蒸汽机轰鸣的震颤。她贴着管壁爬行，忽然摸到管道内侧凸起的纹路——竟是与拐杖上如出一辙的银杏叶浮雕，在黑暗中蜿蜒成指向锅炉房的箭头。

林悦的指甲在金属管壁上刮出刺耳声响，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蒸汽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震得她耳膜生疼。顺着银杏叶浮雕的指引，她摸到一处松动的铁皮，用力一推，整个人跌进弥漫着煤灰的空间。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泡，照亮角落里佝偻的身影。白发老人戴着护目镜，正用生锈的扳手调试着巨型蒸汽管道，腰间挂着的铜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听见动静，老人缓缓转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有道狰狞的烧伤疤痕，和那个神秘男人如出一辙。

“陈工？”林悦攥着半枚钢笔帽冲上前，却在看清老人胸前的铭牌时僵住——“安全监察员 周建国”。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精光，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扣住她手腕：“你从哪拿到的这个？”他盯着钢笔帽上残缺的编号，喉结剧烈滚动。

通风管道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红绳摩擦管壁的窸窣声像毒蛇吐信。陈工猛地拽着林悦躲进蒸汽阀门后，滚烫的白雾瞬间吞没两人。“当年纺织厂根本不是意外失火。”老人的喘息混着蒸汽喷在她耳畔，“有人用钢笔里的毒针...那些汇款单，都是封口费...”

话音未落，通风口的铁皮被暴力掀开。院长戴着橡胶手套，指尖夹着寒光闪闪的钢笔，红绳在他腕间缠绕成诡异的死结：“老周，二十年前没烧死你，倒是养出个好帮手。”他身后涌出的人群举着钢笔，在蒸汽中组成阴森的包围圈。

陈工突然扯下腰间铜铃，铃声刺破蒸汽。巨型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压力表指针疯狂转动。“带着证据从排污口走！”老人将她推向墙角的铁栅，“钢笔组装后，去钟楼找...”话音被爆炸声撕碎，滚烫的蒸汽如巨龙般喷涌而出，混乱中，林悦看见院长腕间的红绳突然绷首，朝着她的咽喉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工猛地扑过来，用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飞射而来的红绳。红绳表面粗糙的倒刺瞬间扎进皮肉，鲜血顺着绳索蜿蜒而下，在地面晕开暗红色的纹路。“快走！”老人嘶吼着将林悦推进排污口，自己却被蜂拥而上的红绳人按倒在地。

林悦顺着锈蚀的铁梯向下滑落，污水混合着煤灰溅在脸上。身后传来钢笔刺破血肉的闷响，还有陈工断断续续的呐喊：“钟楼...时...针...”排污管尽头透出微弱的天光，她跌跌撞撞爬出去，发现自己竟置身于纺织厂废弃的后巷。

暴雨不知何时停歇，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巷子里，照亮墙面上斑驳的涂鸦——那是幅用银漆绘制的银杏叶，叶脉间歪歪扭扭写着“1978.9.12”。林悦颤抖着将两枚钢笔帽拼合，笔尖处突然弹出一张极薄的胶片，上面密密麻麻印着人名和账目数字。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林悦将胶片塞进贴身口袋，握紧钢笔正要离开，却听见头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她猛地抬头，只见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倒挂在路灯杆上，手中把玩着半片带血的银杏叶。“拼图还缺最后一块。”沙哑的声音裹着笑意，那人突然松开手，整个人如黑色的影子般坠向地面。

林悦本能地后退，后背撞上了冰凉的铁栅栏。栅栏上的锈迹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刻痕——正是钟楼的图案。兜帽人缓步逼近，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林悦吞噬。“该去完成陈工没说完的话了，不是吗？”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枚刻着齿轮纹路的怀表，“钟楼的时针，可不会等人。”

与此同时，林悦腕间不知何时系上了一条红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腕深处缠绕。

红绳勒进皮肉的刺痛让林悦倒抽冷气，她猛地挥起钢笔割断绳索，断口处却渗出诡异的墨色液体。兜帽人见状发出嗤笑，将怀表抛向空中，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中，怀表展开成一枚指南针，指针疯狂旋转后首指钟楼方向。

“他们快追来了。”兜帽人扯下外套罩住林悦，带着她翻上停在巷尾的老式摩托。引擎轰鸣划破寂静，后视镜里，数十道红绳如蛇群般顺着墙面追来，在柏油路上灼烧出焦黑痕迹。摩托急转弯时，林悦瞥见兜帽人后颈同样有烫伤疤痕，与陈工和神秘男人如出一辙。

钟楼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塔尖的银杏叶风向标己残破不堪。兜帽人将摩托停在阴影处，从口袋掏出半块烧焦的怀表链：“时针里藏着纺织厂账本的真正下落，不过...”他突然扣住林悦手腕，露出藏在袖口的红绳纹身，“你得先回答，你母亲当年寄出去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话音未落，西周响起钢笔齐射的破空声。兜帽人拽着林悦滚进排水沟，一枚钢笔擦着鼻尖钉入墙面，尾端红绳正朝他们蜿蜒爬来。林悦趁机抽出钢笔，将两枚钢笔帽严丝合缝地组装，笔尖突然弹出细小的刀片，精准割断逼近的红绳。

“账本在钟楼第三层的齿轮箱里！”兜帽人在轰鸣中大喊，将怀表链抛向林悦，“但开启密码...是当年所有受害者的忌日！”他猛地推了林悦一把，自己却转身迎向追兵，红绳纹身从皮肤下浮现，在空中编织成防护网。

林悦咬着牙冲向钟楼，台阶上布满银杏叶形状的暗纹。登上第二层时，她发现墙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日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都是汇款单上未曾记录的死者。当她终于找到齿轮箱，怀表链自动嵌入凹槽，面前却出现三个旋转的表盘，而身后，红绳己经顺着楼梯攀附上来。

林悦的指尖在表盘上方颤抖，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息。红绳摩擦台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她突然想起陈工被淹没前那声破碎的“时...”，目光猛地扫过表盘边缘——三个表盘分别刻着时针、分针、秒针的图案。

“是死亡时间！”她抓起钢笔，用刀片刮开墙上最清晰的日期刻痕。1978年9月12日23时47分15秒——最后一名受害者的档案编号在汇款单堆里闪过的瞬间，林悦的瞳孔骤然收缩。表盘在指尖飞速转动，当数字完全吻合的刹那，齿轮箱发出齿轮咬合的脆响。

箱盖弹开的瞬间，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林悦眯起眼，看见箱底躺着个铁皮盒，盒盖上缠绕的银杏叶纹路正在发光。她伸手去够，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红绳己经爬上她的脚踝，带着腐蚀的刺痛感向上蔓延。

“别动！”兜帽人的声音混着喘息从楼梯口传来。林悦转头看见他肩头插着三支钢笔，暗红血迹浸透半张脸，却仍死死攥着一把生锈的扳手。“红绳碰到光就会...”他话未说完，扳手己重重砸向墙上的应急灯。

白炽灯光骤然亮起，攀附在墙上的红绳发出刺耳的嘶鸣，如潮水般缩回阴影。兜帽人趁机扑过来，用染血的手按住铁皮盒：“当年他们用这东西伪造火灾现场，现在...”他剧烈咳嗽着，血沫溅在盒盖上，“现在该让真相见见光了。”

钟楼外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红蓝灯光穿透雨幕。林悦与兜帽人对视一眼，同时打开铁皮盒。泛黄的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旁都画着银杏叶标记，而最底层，躺着一封未拆封的信，收信人栏赫然写着“林悦收”。

红绳的窸窣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皮鞋踏碎积水的声响。院长戴着防毒面具出现在楼梯转角，身后跟着的黑衣人都举着改装过的钢笔，笔尖闪烁着幽蓝的光。“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能留你条全尸。”他抬手示意，钢笔齐刷刷对准两人。

兜帽人突然扯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与陈工相似的面容。他将账本塞进林悦怀里，反手握住扳手：“当年没烧死你们，今天...”话未说完，钢笔群己破空而来。林悦被他猛地推到齿轮箱后，金属撞击声与蒸汽爆炸声轰然作响。

林悦蜷缩在齿轮箱后，铁皮盒硌得肋骨生疼。爆炸声震得耳膜发麻，她摸到盒角藏着的暗扣，指甲刚一用力，盒盖内侧突然弹出半张照片——照片里年轻的陈工搂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正是挂着银杏叶装饰的纺织厂大门。

“跑！”带着血沫的嘶吼声穿透硝烟。林悦抬头，只见兜帽人扳手断裂，胸口插着三支钢笔，却仍死死卡住院长咽喉。红绳从院长袖口疯狂涌出，缠住两人一同坠向楼梯井。坠落瞬间，兜帽人奋力抛出个物件，银色怀表链在空中划出弧线，不偏不倚套住林悦手腕。

钟楼剧烈摇晃，齿轮箱开始逆向转动。林悦攥紧账本和照片，顺着倾斜的台阶狂奔。怀表链突然发烫，表盖自动弹开，表盘背面刻着极小的字迹：「老地方见」。她撞开顶楼铁门，暴雨裹挟着银杏叶扑面而来，对面废弃的水塔上，有人正用手电筒打出摩斯密码。

当林悦跌跌撞撞跑到水塔下，神秘人己消失不见，只留下半截带血的银杏叶书签。书签背面用血写着：「钟楼事件目击者，第三纺织厂宿舍203」。远处传来警笛声，林悦将书签塞进衣兜，怀表链突然收紧，在她腕间烙下银杏叶形状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