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密道骸骨与亡母泣玉

甘棠那根染血的、至死都首指芈月的食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椒兰殿内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她残破的尸体伏在密道入口冰冷的石阶上，那双圆睁的、凝固着无尽恐惧与控诉的眼睛，仿佛还在无声地尖叫：“你…骗了…所有人…真正的…玄鸟泣血…是…”

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死寂！

芈月（芈八子）趴在离甘棠尸体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小腿上王龁掷出的短戈深深嵌入，鲜血浸透了深蓝色的衣摆，在地面洇开暗红的图案。然而，身体上的剧痛远不及精神上的冲击！她看着甘棠那死不瞑目的脸，看着那根指向自己的染血手指，听着那破碎却惊悚的遗言，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怨毒和复仇的疯狂，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瓷器，瞬间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坠入万丈冰窟般的巨大恐惧和茫然！

“不…不可能…”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身体因剧烈的冲击而无法控制地瑟缩，“甘棠…她怎么会…从那里出来…玄鸟泣血…她…她在说什么…” 那双曾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混乱、惊疑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脆弱，仿佛精心构筑了半生的堡垒，在瞬间被来自内部的炮弹轰然摧毁！

嬴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肋骨！甘棠临死前的控诉，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芈月骗了所有人？什么是真正的“玄鸟泣血”？甘棠为何会如此惨状地从密道爬出？指向芈月的控诉，是揭露？还是…更加凶险的嫁祸？！

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重的黑雾，瞬间吞噬了整个椒兰殿！芈月精心编织的复仇之网，在她自己都未知晓的深处，被一股更加黑暗、更加诡异的力量…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裂口！

赵弋那柄漆黑的短剑，依旧悬停在芈月的后颈上方一寸，冰冷的剑气激得她颈后寒毛倒竖。但这位黑冰台都尉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却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如同千年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他没有看芈月，也没有看嬴驷，那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了混乱和血腥，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密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甘棠…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带着致命的指控和未尽的秘密！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王龁！守住入口！” 嬴驷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赵都尉！随寡人…入密道！”

“公子！不可！” 樗里疾大惊失色，连忙阻拦，“密道凶险未知！岂能让您以身犯险！”

“凶险未知？” 嬴驷猛地转头，眼中燃烧着幽暗的火焰，那是对真相近乎疯狂的渴望和对被蒙蔽的滔天愤怒，“甘棠的尸体就在眼前！玄鸟泣血的秘密就在下面！寡人…要亲眼看看！看看这深宫之下，到底埋着多少骸骨！多少谎言！” 他不再理会樗里疾的劝阻，一把夺过身旁卫士手中的火把，炽烈的火焰在他眼中跳跃，映照着破旧麻衣下那孤注一掷的帝王之威！

赵弋沉默着，短剑收回鞘中。他并未劝阻，只是对身边两名最精锐的黑冰台卫士做了个手势。三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移动到嬴驷身侧，呈品字形护卫。赵弋自己则当先一步，踏入了那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密道入口！

密道狭窄而陡峭。石阶冰冷湿滑，布满了青苔和某种粘腻的污垢。浓重的霉味、泥土的腥气，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陈旧血液混合着腐败植物的恶臭，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火把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极其微弱，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脚下粘腻的触感和空荡的回响。嬴驷紧握着火把，火焰在阴冷的气流中不安地跳动，将他紧绷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这死寂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身后是赵弋和卫士沉稳却同样充满警惕的脚步声。

黑暗如同实质的幕布，包裹着他们。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嬴驷（陈默）的灵魂在疯狂运转：甘棠口中的“玄鸟泣血”到底是什么？芈月为何听到后会如此失态？这条密道通向哪里？章台宫灵柩后方？还是…更深处？

就在这时，前方的赵弋脚步猛地一顿！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脚下——石阶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拖拽痕迹！痕迹断断续续，一首延伸向黑暗深处！显然是甘棠爬行时留下的血迹！

赵弋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沾了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凑到面具下嗅了嗅。随即，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极度警惕。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漆黑短剑，剑身在火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队伍继续下行，气氛更加凝重。血迹如同指引的符咒，将他们引向深渊。恶臭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作呕。通道似乎开始变得宽阔，不再是单一的台阶，而是向下倾斜的甬道。两侧粗糙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诡异符号——扭曲的荆棘缠绕着冰冷的眼瞳，与“影”脖颈上的刺青如出一辙！但更多了一些古老而邪异的符文，充满了令人不安的祭祀意味。

“荆棘之眼…楚巫…” 嬴驷心中默念，寒意更甚。芈月果然与这里有关！但甘棠的控诉…又作何解释？

突然，前方带路的赵弋猛地停住！他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炽烈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前方一小片浓重的黑暗，照亮了甬道的尽头！

那里…并非想象中的出口或密室！

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一间房舍大小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简陋却透着邪异气息的石台！石台呈圆形，表面刻满了与甬道石壁上相似的、更加繁复诡异的荆棘符文！石台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腐朽的、看不出原貌的黑色布片和枯骨！而在石台的正中央，在火把光芒的聚焦下…

一具骸骨！

一具穿着尚未完全腐朽的、依稀能辨认出是楚国贵族样式深衣的骸骨！骸骨保持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双臂张开，如同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头骨低垂，下颌骨张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形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骸骨心脏位置对应的肋骨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形制的…青铜短剑！剑柄上，隐约雕刻着展翅的玄鸟图腾！

而在骸骨摊开的、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右手掌心中，紧紧握着一枚东西！一枚即使在火把光芒下，也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佩！

当看清那枚玉佩的瞬间！

嬴驷如同被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手中的火把“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火焰在湿冷的地面上挣扎了几下，骤然熄灭！

洞窟陷入短暂的、更加恐怖的黑暗！

“母…母后…？！”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悲号，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从嬴驷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踉跄着向前扑去，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失去平衡，重重地跪倒在那具骸骨面前！膝盖撞击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

黑暗中，他颤抖的双手，如同盲人般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那具骸骨冰冷的指骨，触碰到了那枚被骸骨死死攥在手心的玉佩！

那玉佩…他认得！那是母亲（秦孝公夫人）生前最珍爱的贴身之物！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成精巧的玄鸟衔环佩！他曾无数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好奇地把玩过这枚玉佩，感受过那温润的触感和母亲身上淡淡的馨香！

此刻，这枚象征着母亲温情的玉佩，却冰冷地、残酷地躺在一具楚国贵族骸骨的手中！在这充满邪异祭祀气息的阴暗洞窟里！在象征着赢秦王权的玄鸟图腾短剑的穿刺之下！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悲恸，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嬴驷所有的理智和防线！原主灵魂深处对亡母的深切哀思与刻骨眷恋，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混合着穿越者“陈默”对这段被尘封历史的惊悚认知，形成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啊——！！！” 嬴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号！他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玉佩，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温热的泪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污，汹涌而出！是悔恨？是愤怒？还是对命运最恶毒的诅咒？！

母亲的死…不是病逝？！不是简单的“巫蛊”？！而是…被献祭？！在这深宫地底，在这邪异的荆棘祭坛之上？！被一柄刻着赢秦玄鸟的剑…钉死在这里？！

为什么？！这具楚国骸骨是谁？！母亲为什么会在这里？！“玄鸟泣血”…难道指的就是母亲被玄鸟之剑刺穿心脏，鲜血染红祭坛？！

芈月！楚巫！复仇！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目标就不仅仅是孝公，不仅仅是赢秦江山…而是…他嬴驷的母亲？！

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仇恨，如同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嬴驷！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瞪”向密道入口的方向！那里…芈月还在！

“嚓！”

火镰摩擦的声音响起，赵弋重新点燃了火把。跳跃的光芒再次照亮了这血腥而邪异的洞窟，照亮了嬴驷跪在骸骨前、状若疯魔的身影，照亮了那具被玄鸟短剑穿刺的骸骨，也照亮了赵弋自己。

这位黑冰台都尉，此刻并未立刻上前查看骸骨或玉佩。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并未聚焦在嬴驷身上，也未聚焦在骸骨上，而是…极其复杂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凝视着插在骸骨心脏位置的那柄锈迹斑斑的玄鸟青铜短剑！

他的目光，在那熟悉的玄鸟图腾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不再是绝对的冰冷，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的…哀恸？甚至…是一丝愧疚？这细微的情感波动，在他那如同万年寒冰的面具下，显得如此突兀而惊心！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那柄短剑，但指尖在距离剑柄寸许的地方，又猛地停住，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伤，迅速收回。他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嬴驷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与愤怒中，并未注意到赵弋这极其反常的举动。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喘息着，紧握着母亲那枚染着亡者气息的玉佩，挣扎着想要站起，想要冲回椒兰殿，将芈月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他试图站起的瞬间！

赵弋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洞窟内沉重的死寂。他的目光，终于从玄鸟短剑上移开，穿透青铜面具，精准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落在了嬴驷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嬴驷的心头：

“公子…此骸骨…非尊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