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墨痕·鸟爪印

咸阳宫密室，空气凝重如铅。墨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青铜检测台上那片冰冷的暗金羽毛，以及旁边几块同样锐利、带着螺旋刻痕和荆棘纹路的金属碎片——这是鹞子从老铜匠被杀现场带回的“半成品”。巨大的共鸣仪轨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幽蓝光线在磁石阵列和水晶镜片间流转。鹞子脸色苍白，肩头裹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己转为暗褐色，他强撑着精神，目光锐利。

“大王，”墨离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他指着仪轨核心感应水晶上两处相互呼应的猩红光点，“刑台羽毛与蜀地血祭核心同源不假！但这‘同源’，并非源于某种虚空印记或未知存在！而是…源于材料本身！”

他拿起一枚铜匠的半成品碎片，用特制的镊子夹住，小心翼翼地浸入一方盛满透明刺鼻液体（墨离调配的强效酸蚀剂）的玉碗中。滋啦！白烟冒起，碎片表面迅速被腐蚀，露出内里暗青色的金属基底。墨离将其取出，在特制的放大水晶镜下观察。

“看这里！”他指着被腐蚀后露出的金属基底断层，“这些看似鬼斧神工的螺旋刻痕和完美切割面，并非一体成型！其基底是普通的青铜合金，只是在表层覆盖了…一层极其稀有的、我们从未见过的黑色金属！”他又指向刑台羽毛，“这羽毛也是如此！核心是某种特殊处理的青铜骨架，外面熔铸包裹了这种奇异黑金！这黑金，才是能量共鸣的关键！它本身蕴含某种…类似于磁石，却远比磁石精微复杂的天然能量场！蜀地的血祭石柱、玄鸟金人核心部件，必然也掺杂了这种黑金！”

赢驷的现代思维瞬间抓住了关键：“所以，所谓的‘信号标’，‘呼唤归来’，并非超自然力量，而是这黑金本身蕴含的独特能量场，在特定条件下（比如血祭能量激发）会相互共鸣、吸引？就像磁石相吸？”

“正是如此！”墨离激动地点头，“蜀地血祭规模浩大，其核心区域的黑金能量场被激发到极致，形成强大的‘源点’。刑台这片羽毛，被刻意放置，其蕴含的黑金能量场就如同一个微弱的‘磁针’，会本能地被那强大的‘源点’吸引，产生共鸣！我们感应到的‘呼唤归来’，不过是这种物质能量场相互吸引的自然现象！至于那非人的意念碎片…”墨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恐怕是大量接触或使用这种黑金的人，精神长期受到其特殊能量场侵染、扭曲后产生的疯狂呓语！就像…就像那个面具人，还有鹞子你之前接触的俘虏！”

鹞子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残留的疤痕，那股曾经侵蚀骨髓的阴冷感似乎又隐隐传来，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清醒。

“也就是说，”赢驷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所谓‘妖邪之力’，并非神魔，而是这种未知的奇异黑金矿物本身蕴含的特性？蜀地血门崩塌，核心源点毁灭，这种共鸣吸引自然消失。刑台这片羽毛，即便有共鸣反应，也如同无根之木，徒有其表，根本无法再召唤或锚定什么？”

“大王圣明！”墨离斩钉截铁，“正是如此！那斗笠人放置羽毛，制造恐慌，其目的…绝非为了召唤什么‘归来’，而是…为了制造混乱！为了让我们相信‘妖邪未灭’，从而自乱阵脚！”

赢驷眼中寒芒爆射！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超越时代的工艺？不过是发现并利用了某种特殊矿物的特性！玄鸟图腾？荆棘纹路？不过是人为赋予这种矿物能量的引导符号！所谓的“铁翼”、“血渊”，不过是掌握并滥用这种矿物力量的野心家编织的谎言！一切神魔外衣之下，包裹的，依旧是赤裸裸的、属于人的贪婪、权欲和阴谋！

“鹞子！”赢驷的目光如利剑般转向负伤的冰台锐士，“那鸟爪疤痕！查！”

鹞子精神一振，强忍伤痛上前一步：“回禀大王！臣己密查。咸阳城内，脖颈侧面有旧烫伤疤痕者，登记在册共七十三人。其中，形状酷似鸟爪者…仅一人！乃是原宗正府下辖‘百工坊’的铜锡匠人，名唤‘老爪’，因酗酒闹事、手艺荒废，于五年前被逐出百工坊，后不知所踪！坊间传闻，他离坊前，曾因私藏坊内贵重金属边角料，被时任宗正府主簿的…杜挚，下令鞭笞三十，那疤痕，便是当时烙印铁钩意外烫伤所致！”

“杜挚！”赢驷齿缝间迸出这个名字，冰冷刺骨。一切都有了答案！甘龙倒台，杜挚失去最大靠山，其自身与甘龙、与旧贵族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成了悬顶之剑。他惧怕赢驷清算，更惧怕新法彻底断绝旧贵族的根基！于是，他利用了“妖邪”的余威！他找到了掌握部分黑金秘密、且对他怀恨在心的“老爪”（即斗笠人），利用其手艺和怨愤，制造了刑台羽毛事件！目的就是制造恐慌，让赢驷疲于应对“妖邪再现”，无暇也无力彻底清算他们这些旧贵族余孽！甚至可能借“妖祸”之名，再次掀起对新法的攻讦！

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个借尸还魂！

“大王，”鹞子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的精光，“老爪受伤中毒，必急于寻求解药或隐匿疗伤！‘寒潭引’之毒，非墨先生独门解药不可压制，且中毒处会散发微弱异香，常人难察，但对受过特训的冰台獒犬而言…如同黑夜明灯！臣请命，布网擒拿！”

赢驷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不。网要撒，但不必急着收。盯死他，看他往哪里钻，和谁接头。杜挚这条毒蛇，既然敢伸头，寡人就要顺藤摸瓜，将他连根拔起，更要让这咸阳城，让天下人看看，这所谓‘妖邪’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何等肮脏龌龊的人心！”

数日后，宗正府衙。

杜挚端坐案后，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仿佛苍老了十岁。案几一角，放着几封密信，字迹潦草，传递着同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老爪如同人间蒸发，冰台獒犬在城西贫民区嗅到过“寒潭引”的异香痕迹，却始终未能锁定其藏身之所！更可怕的是，他安插在冰台外围的暗桩回报，鹞子似乎并未因重伤而沉寂，反而在暗中调动精锐，目标不明！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杜挚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蛾，无形的丝线正从西面八方缠绕而来。赢驷那日在刑台上雷霆万钧的镇压，那冰冷彻骨的眼神，让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暴露，等待他的将是比甘龙更凄惨的下场！

“大人，”一个心腹幕僚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同样难看，“西市那边…我们安插在几个铜锡铺的眼线回报，冰台的人…似乎在暗中追查一种特殊的黑色金属粉末…还有…五年前百工坊那批被‘老爪’私藏、后来报损的边角料去向…”

啪嗒！

杜挚手中的竹简掉落在地。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瘫倒。完了！冰台己经查到了黑金，查到了百工坊，查到了老爪的过往！老爪一旦被抓住，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杜挚。恐惧催生出最疯狂的念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歇斯底里的凶光，压低声音，对心腹幕僚嘶声道：“找到他！必须找到老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落到冰台手里！立刻去办！用最可靠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他必须掐断这条致命的线索！

幕僚被杜挚眼中狰狞的杀意惊得一颤，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杜挚瘫坐在冰冷的席垫上，冷汗浸透了内衫。他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只觉得那天空如同巨大的囚笼，正缓缓向他压下。他精心策划的“妖邪”迷雾，非但没有迷惑住赢驷，反而成了勒向自己脖颈的绞索！他仿佛己经听到了冰台甲士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的哗啦声。

与此同时，咸阳城西，一处废弃的砖窑深处。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腥甜——那是“寒潭引”毒素混合伤口溃烂散发的味道。斗笠人“老爪”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身体因剧痛和高烧而不停地抽搐。他肩头包扎的破布早己被黑紫色的脓血浸透，散发着恶臭。那张枯槁扭曲的脸上，鸟爪状的旧疤因痛苦而显得更加狰狞。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仅存的左眼中燃烧着怨毒、恐惧，还有一丝…对解药的绝望渴望。

黑暗中，几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潜伏的夜枭，无声地注视着砖窑的入口。他们是鹞子布下的暗哨。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异香，正指引着猎人的方向。

而在更外围的阴影里，几个杜挚派出的、气息彪悍、眼神同样狠戾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然接近这片废弃之地。他们得到的命令冰冷而明确——灭口。

废弃砖窑深处，老爪在剧毒与伤痛中煎熬喘息，如同跌入陷阱的垂死困兽。

窑外阴影中，杜挚派出的灭口死士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悄然亮出淬毒的爪牙。

更远处，冰台的暗哨如同融入夜色的磐石，冷眼等待着两股黑暗的碰撞。

赢驷立于章台宫高阁，俯瞰着暮色中渐次亮起灯火的咸阳城，指尖无意识着一枚冰冷的玄鸟羽片复制品，嘴角噙着一丝冷冽而掌控全局的弧度。猎网己然张开，毒蛇与豺狼的厮杀，将成为埋葬旧时代最后的血色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