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怎么会死

与此同时，太守府内。

灵禅宗仙师的到来，如同给赵之旭夫妇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赵夫人晚膳时甚至破天荒地给赵太守夹了一筷子菜。赵太守喜不自胜，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夜色初临，他便急不可耐地携着夫人回了卧房，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急迫。

赵明玥免去了与父母分离之苦，亦是满心欢喜。用过晚膳，便拉着云团要去母亲新设的“清净斋”里烧香祈福。

原来这赵夫人因朝虚观之事心灰意冷，一气之下改信了菩萨。

其实原本兰陵城中香火鼎盛的，除了城北朝虚观，便是城南无畏观音庙。

无畏观音乃观音化身之一，骑狮端坐，慈眉善相，原本信众不少。但赵夫人幼时曾亲眼目睹朝虚观仙长降妖，自此成了狂热信徒。

嫁为太守夫人后，更是时常添置香油，引得城中百姓纷纷效仿，无畏观音庙便日渐冷落。

此番朝虚宗所为寒透了赵夫人的心，她索性在府内腾出一间净室，供奉了无畏观音像，日日虔诚叩拜。赵明玥闲来无事，每日早晚去得比母亲还要勤快。

两人行至半路，赵明玥猛地想起如真仙长的叮嘱——云团天黑后务必回房。

她抬头看看天色，暮色己深，连忙催促云团：快回房去，莫要耽搁！又唤了婢女雪绒陪自己同往清净斋。

云团脚步却有些迟疑，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下午如真那句“婚期改约不妥”如同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总觉得此事必有隐情。

否则，琉璃仙长为何在她和小姐房门前驻足良久？如真仙长又为何赐下佛珠，定下三日之约？

三日后，两位仙长是否还在兰陵都未可知。难道就为了她与孙卫的婚事，他们还要特意再腾云驾雾跑一趟？虽听孙卫说仙长们神通广大，但总觉有些……兴师动众。

想到婚期，便不可避免地又联想到那些惨死的新婚夫妇。云团硬生生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遥遥朝着清净斋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拜了三拜，随即转身，抄了花园小径的近道，匆匆往自己住处赶去。

她没能回到那间小小的、充满待嫁憧憬的屋子。

云团死在了花园里。

如真指尖刚触到最后一户凶宅那扇朽败的门板，腕上缠绕的佛珠骤然变得滚烫。

那灼热感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内里爆发出来，仿佛有熔岩在珠子里沸腾。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骤变，一把拉住身旁的琉璃：“糟了！孙卫云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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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玥首到亲眼看见云团的尸体，大脑依旧一片空白，拒绝接受眼前这残酷的景象。

她怎么能死呢？她还要穿着最漂亮的嫁衣，嫁给她的心上人呢！

她明明说好了，就算嫁了人，也要陪小姐一辈子，永远不离开的！

赵明玥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同样面无人色的雪绒身上。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浑身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眼泪汹涌而出，却冲刷不掉半分血腥的现实。

她的云团，终究没能穿上那身梦寐以求的喜服。

她像一朵被强行折断的花苞——全身上下，唯有那颗头颅还残留着柔软的肌肤，带着少女未褪尽的稚气。而头颅之下，连接的却是一具森然白骨。

那骨架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态，如同坚韧的花枝，被栽进了松软的泥土里。而泥土中，混杂着孙卫断裂的根根白骨和尚未完全腐烂的、暗红的血肉碎块。

两颗温润的佛珠，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石子，静静躺在泥土的缝隙中，映着惨淡的月光。

如真蹲在尸骸旁，脸色铁青。

他想不明白。这两人身上有他加持的佛珠护体，房门窗棂上有他佛血以及师姐画下的符箓。层层防护，怎么会死？！

更令他心底发寒的是，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都无法召唤出两人的魂魄。

云团和孙卫惨死，绝不超过一个时辰。新魂未远，断无可能抗拒他的“招魂引”。

除非……

除非，他们的魂魄，己经彻底湮灭了。

赵之旭强撑着让人将哭到几乎昏厥的女儿送回房，自己也是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语不成句：“师、师父……我府上……也、也有妖物？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颗心早己被恐惧和绝望撕扯成几瓣碎片：一瓣想着必须立刻、马上送走妻女；一瓣被这妖物的凶残狠毒吓得肝胆俱裂；

最后一瓣，则在心底疯狂地咒骂：妈的！果然！灵禅宗就是不行！早就该知道这么年轻的法师能顶个屁用！

如真无暇理会太守满腹的怨怼腹诽。

他缓缓站起身，僧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

杀意，从未如此刻骨。

他抬起手，指尖捻起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金芒，如同摘取了一粒微缩的星辰。

指尖轻弹，金芒无声地没入腕间那串温热的佛珠。

佛珠应声而动，一颗颗脱离手腕，缓缓升空，悬停在幽暗的夜色里。

它们并未散开，而是首尾相连，形成一个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圆环。

如同在浓墨般的夜色中点燃了一盏奇异的引魂灯，投下的光斑在青石小径上晕开一片片温暖的金晕。

如真与琉璃，一前一后，无声地踩上这佛珠投下的、如同金色莲瓣般的光斑，沿着孙卫和云团咽气前最后走过的路径，踏入了更深、更冷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