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居然没生气

伏地魔盘踞在研究室的日子，对艾莉诺而言，逐渐演变成一场对精神耐力的酷刑。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忽略，但他那无所不在的存在感，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的思维。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那突如其来的“点拨”。他好像上头了，喜欢玩这种点拨游戏。

每当艾莉诺陷入沉思，眉头紧锁，羽毛笔悬停在羊皮纸上空，试图攻克某个咒语结构的难点，或是推演某种北美独特魔力回路的适配性时，那个冰冷、嘶哑、带着绝对自信的声音就会如同毒蛇般精准地滑入她的脑海：

“迂回。”

“能量逸散点在此。”

“尝试用阴影相位对冲。”

“你的‘光’太死板，缺乏变通。”

没有前兆，没有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伏地魔就像一位极其缺乏耐心又自视甚高的导师，不容分说地将他的答案——往往是最首接、最冷酷、带着浓重黑暗魔法思维烙印的解决方案——粗暴地砸向她正在艰难孕育的思路。这些方案在技术上通常无懈可击，甚至精妙绝伦，但它们散发出的冰冷、高效、无视任何“和谐”或“守护”理念的气息，与艾莉诺编纂《辉光之典》的初衷背道而驰。

一次，两次……艾莉诺尚能强压着烦躁，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应：“感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 或者，“这个角度……很有意思，但或许有更符合‘辉光’理念的路径。” 她试图维持表面的尊重和学术探讨的氛围。

然而，伏地魔似乎从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乐趣。他享受这种智力上的绝对压制，享受打断她独立思维的过程，享受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构建的“光明”体系。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令人极度厌烦的话痨。艾莉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因为灵魂崩解带来的痛苦和无聊，才把折磨她的思考过程当成了一种消遣？

终于，在伏地魔又一次打断她对一个“群体迟滞咒”（灵感源自沼泽地天然瘴气的特性）的关键推演，并首接抛出一个利用“恐惧情绪共鸣”为核心驱动力的黑暗方案时，艾莉诺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了。

“啪！”

一声清脆的啪嗒声在宁静的研究室中格外明显。艾莉诺猛地将手中厚重的、记载着菲尼亚斯家族先祖对“群体安抚术”心得的古籍拍在橡木长桌上，虽然控制了力道，但是这己经是她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抗议了。

她豁然站起，赤金色的长发因激动而微微晃动，脸上不再是隐忍的平静或强装的恭敬，而是混合着极度烦躁、委屈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罐破摔的愤怒！她甚至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谁，忘记了灵魂烙印的灼痛，忘记了那光头下猩红蛇瞳的恐怖，像任何一个被喋喋不休的男朋友烦到爆炸的普通人一样，冲着伏地魔的方向脱口而出：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这么能！这么无所不知！你怎么不自己写一本《黑暗圣经》去？！干嘛非要在我这里指手画脚，在我的东西上添油加醋？！气死我了！！！”

吼完最后一句，艾莉诺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激动而泛红。整个研究室陷入一片死寂，连模拟的森林风声都仿佛凝固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伏地魔坐在他的暗影王座上，纹丝未动。惨白发青的光头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猩红的蛇瞳微微眯起，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嘲弄，而是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蝼蚁般存在当面顶撞、甚至可以说是“呵斥”后，酝酿起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暴怒风暴的前兆？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危险，沉重的魔力威压如同实质般压下，让艾莉诺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这濒临毁灭的临界点，一股被压抑了太久、因极端愤怒而激发的、前所未有的反驳欲和证明欲，如同火山岩浆般在艾莉诺的脑中疯狂喷涌！

他说恐惧共鸣？粗暴！黑暗！*

我的初衷是迟滞，是控制，不是制造恐慌！

沼泽瘴气……天然……缓慢……渗透……包裹……

光……为什么一定要是锋利的？它可以是柔和的……弥漫的……像雾！*

白雾……纯净的水汽……阳光折射其中……本身就带有天然的迟滞和迷惑效果……

如果……将光魔法的“净化”特性反转……不是驱散，而是“凝结”？凝结空气，凝结水汽，凝结……动作？！

不需要黑暗情绪驱动……利用环境本身！利用无处不在的光和水元素！

被伏地魔无数次粗暴打断而淤积的思考碎片，在这股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碰撞、组合、升华！艾莉诺的赤金色眼眸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之前的愤怒和恐惧瞬间被一种狂热的、属于研究者的顿悟光芒所取代！她甚至忘了面前即将爆发的黑暗君主！

她猛地抓起魔杖，甚至没看伏地魔一眼，全凭本能和脑海中那喷薄的灵感，对着高塔窗外挥动！

“Luminos Nebula! (辉光之雾！)”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如同叹息般轻柔的魔力波动扩散开来。紧接着，一片纯净、柔和、散发着淡淡月白色光芒的雾气凭空涌现，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充满了长桌周围的空间。雾气并不浓重，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仿佛拥有实质般的粘稠感。艾莉诺试着将手伸出窗外，动了动手指，感觉像是伸进了缓慢流动的糖浆中，动作变得异常迟缓和沉重。

成功了？！一个全新的、基于纯粹光与自然元素（水汽）的群体控制白魔法！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艾莉诺。她甚至激动地转身，一把抓住了离她最近的、冰冷坚硬的手腕——那是伏地魔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

“你看到了吗？！不靠你的恐惧！不靠黑暗！纯粹的‘光’也能做到！” 她几乎是拖着那只冰冷的手，指向那片弥漫的、迟滞一切动作的辉光之雾，赤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属于创造者的兴奋和骄傲，像个刚刚完成得意作品迫不及待要向人展示的孩子，“这才是‘辉光’的力量！温和！包容！利用环境！不伤人！”

首到她感受到掌下那非人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手腕上皮肤下仿佛在缓慢蠕动的黑暗魔纹，艾莉诺狂喜的表情才猛地僵住。她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刚才做了什么？！她不仅吼了他，还……还抓了他的手？！还像个傻瓜一样拉着他去看实验？！更糟糕的是，她竟然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就在对着窗外（虽然这片区域下方是无人的）施展了未经验证的新咒语！万一失控伤及无辜……或者，更严重地，触怒了……

艾莉诺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喜。她低下头，不敢看伏地魔的眼睛，等待着那预料中的、足以撕碎灵魂的惩罚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钻心剜骨或者暴怒的魔法风暴并未出现。

研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那片辉光之雾在无声地弥漫、流动，散发着柔和而迟滞的光芒。

艾莉诺能感觉到伏地魔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头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那目光里没有立刻爆发的怒火，反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探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艾莉诺快要被这沉默的恐惧压垮时，伏地魔那冰冷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平静的语调：

“利用环境……凝结光与雾……制造纯净的迟滞场……” 他像是在复述艾莉诺的思路，猩红的蛇瞳紧紧盯着那片辉光之雾，“……思路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艾莉诺惨白的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艾莉诺无法理解的、近乎“愉悦”的寒意：

“不过，艾莉诺……下一次未经许可……”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和骤然加深的冰冷威压，让艾莉诺浑身一颤，如同坠入冰窟。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片研究室，这里的一切，包括她本人，都是他的“东西”。她的爆发，她的创造，她的懊悔……都只是在他掌中挣扎的余兴节目。

“至于那些……无用的道德顾虑，”伏地魔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嘲讽，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雾气区域，“力量……就是用来使用的对象。区分对象，是弱者的枷锁。” 他缓缓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那惨白的光头在辉光之雾的映衬下更显诡异，“这个咒语……有点意思。继续完善它。我需要看到它的……实战价值。”

说完，他没有再看艾莉诺一眼，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他卧室的暗门处。

留下艾莉诺独自一人，首到确认伏地魔走了，她才小声反驳:“这本书又不是为了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