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安不怕

安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警报的余音里尖锐回荡，像一把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刺穿了韩承烨冰冷的盔甲。

他背对着我们的高大身躯猛地一震！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侧过头。

视线越过肩头，落在我怀里那团小小的、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粉蓝色身影上。

安安哭得小脸通红，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额角，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巨大的恐惧，泪水汹涌地冲刷着她稚嫩的脸颊。

“安安……”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怕。” 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徒劳的安抚，被淹没在安安崩溃的哭喊里。

他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不再死死锁住窗外，而是带着一种深重的焦灼和慌乱，飞快地在安安哭得通红的小脸和我苍白紧绷的脸色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定格在安安身上。

“爸爸在。”他又说了一句，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哀求的笨拙力量，“……坏人……跑了。” 他试图解释，试图安抚，但那双布满血丝、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和他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煞气，让他此刻的安抚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安安的哭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他的靠近和那紧绷压抑的气息，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抽动。

韩承烨眼底那片刚刚被冲垮的堤坝彻底崩塌。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懊悔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伸出手，那只骨节破裂、带着暗褐血痂和新鲜刮痕的大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极其急切地想要去触碰安安哭得发抖的小身体——

“别碰她！”

尖锐的声音几乎是我本能地嘶吼出来！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和护崽的本能驱使下猛地向后一缩，将安安更紧地护在怀里，脊背重重撞在贵妃榻的靠背上，腹部的束缚带勒得一阵尖锐的刺痛！

韩承烨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指尖距离安安颤抖的小肩膀只有寸许！

他的动作像是被瞬间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只带着伤痕和狼狈印记的手悬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戒备，看着安安在我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疲惫、懊悔、无措……最终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深沉的痛楚取代。

那痛楚如此深重，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

空气死寂。

只剩下安安尖锐的哭喊和平板电脑警报解除后残留的、如同耳鸣般的余音嗡嗡作响。

韩承烨僵立着，悬停的手最终无力地、极其缓慢地垂落下来。他高大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投下一道孤寂而沉重的阴影，笼罩着我和哭泣的安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无声的摩擦。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们，大步走向客厅角落那台己经安静下来的平板电脑。

他背对着我们，拿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用力地滑动，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通讯器里传来王峰依旧紧绷的汇报声，似乎在解释着什么。韩承烨只是冰冷地听着，偶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短、低沉、毫无情绪的指令，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增援撤回。”

“……痕迹追踪最高优先级。”

“……安保等级维持橙色。”

“……林慕白医疗组，原地待命。”

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隔绝外界一切可能的威胁，也隔绝了身后这片被他亲手搅起的、充满恐惧和悲伤的漩涡。

安安的哭声在精疲力竭中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委屈的抽噎，小身子还在一抽一抽地颤抖。

我紧紧搂着她，指尖冰凉，一遍遍机械地拍着她的后背。腹部的钝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我看着韩承烨那冰冷僵硬的背影，看着他用力滑动屏幕的手指，看着他指关节上那刺眼的暗红血痂和新鲜刮痕。

心口那块铅石，沉得仿佛要将胸腔压塌。

不知过了多久，韩承烨终于放下了平板。

他没有立刻转过身。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用力地撑在放着平板的矮柜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那道被安安指甲划出的新鲜红痕格外刺眼。

肩膀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然后，极其缓慢地，他转过身。

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疲惫和平静。他不再看我，目光首接越过我，落在窝在我怀里、小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正怯生生偷看他的安安身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深重的疲惫，有无法消弭的懊悔，但更多是一种被强行剥开坚硬外壳后、袒露出的、笨拙到极致的……无措。

他看着安安那双红肿的、带着恐惧和一点点茫然的大眼睛，喉结又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空气瞬间凝滞的事。

他那只撑在矮柜上、带着伤痕的手，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托着千钧重担。他没有走向安安，而是伸向了他自己西装裤的口袋。

他掏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武器。

不是手机。

是安安那张皱巴巴、印着小兔子图案的粉色小手帕。

刚才被他粗暴甩开的。

现在，它被他那只带着伤痕、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摊开在掌心。

粉色的布料皱成一团，小兔子图案也歪歪扭扭。

韩承烨低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掌心那张小小的、皱巴巴的手帕，眼神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甚至带着点虔诚的姿势，用拇指极其轻柔地抚平手帕上最明显的一道褶皱，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上面的小兔子。

他抚平了手帕，又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它折叠起来。动作生疏，叠得歪歪扭扭，但很认真。

最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安安。

这一次，他不再无措地站着。

他极其缓慢地，在安安惊恐又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在距离贵妃榻几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了下来。

昂贵的西裤膝盖再次压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将那叠得歪歪扭扭的粉色小兔子手帕，用那只带着伤痕、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递向安安的方向。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和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歉意。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单膝跪着，举着那张小小的、皱巴巴的手帕，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祭品。目光沉沉地落在安安脸上，等待着她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