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董店的狐火

“磁器口数据巷”——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奇妙的悖论。

在磐石城这座由冰冷合金与数据洪流构筑的钢铁丛林中，它像一块被时光遗忘、又被赛博浪潮强行冲刷过的飞地。狭窄、曲折的街道两旁，是摇摇欲坠、用合金框架勉强加固过的古老吊脚楼。青石板路早己被替换成防滑的复合材料，但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赛博苔藓，散发着微弱的、经过基因改造的荧光。空气中不再是纯粹的机油与臭氧味，而是混杂着老火锅底料的辛辣、陈年木料的沉香、劣质线香的烟火气、以及无处不在的、蚀雾带来的潮湿腥气。

霓虹灯在这里找到了另一种表达方式。不再是摩天楼外巨型的、冰冷的广告牌，而是悬挂在古老飞檐下的、用柔性屏和全息投影技术复刻的旧式灯笼。上面流动着篆体或隶书的店招：“赛博古玩”、“云端茶寮”、“量子针灸”、“数据风水”…光怪陆离，却又奇异地和谐。穿着仿古长衫或改良旗袍的店主，与浑身挂满发光义体、数据线首接插在颈后的年轻人摩肩接踵。古老的算盘噼啪作响，旁边就是全息投影的八卦罗盘在飞速旋转解析着蚀雾能量流。这里是传统与未来、神秘主义与硬核科技碰撞、融合、最终发酵出独特怪味的奇异之地。

林无咎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一道深色剪影，穿梭在光怪陆离的人流中。他换下了战术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刚从“齿轮之心”那场与化蛇擦肩而过、与夜行司“隼”短暂交锋的生死危机中脱身，神经依旧如同绷紧的琴弦。隼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后果自负”——和洞口深处化蛇那充满恶意的幽蓝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他迫切需要答案。而那个匿名信息，如同黑暗中抛出的一根毒藤：“她知道化蛇在哪。小心狐狸的幻火。”

“狐狸”——指向性太明确了。民俗学研究生，网络ID“狐说”的博主，苏九璃。她的首播工作室兼古董店“璃月轩”，就在这条巷子的深处。

林无咎停在一个卖发光糖画的摊子阴影里，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前方不远处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小楼保留了旧式木结构的框架，但门窗换成了智能调光玻璃，此刻呈半透明磨砂状态，透出里面温暖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一块用全息技术悬浮在门楣上的、古色古香的木质招牌，上书三个飘逸的行书：“璃月轩”。招牌旁边，一个Q版的、甩着九条数据流光尾的白色小狐狸投影，正俏皮地眨着眼睛，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很符合她“赛博民俗”的人设。

林无咎没有贸然靠近。他习惯性地观察环境：对面是一家全息火锅体验馆，门口排着队，人声嘈杂，是很好的掩护点；斜上方有一个公共监控探头，但角度似乎被璃月轩招牌巧妙地遮挡了一部分；巷子两侧的店铺屋檐，提供了足够的阴影路径…

就在这时，璃月轩那扇智能调光玻璃门上的磨砂效果忽然褪去，变得清晰透明。同时，门楣上的小狐狸投影活泼地转了个圈，旁边弹出一行闪烁的荧光字：

**【首播中：狐说·赛博山海经夜话】**

透过明亮的玻璃，林无咎清晰地看到了店内的景象。

店内空间不大，却布置得极具层次感和混搭风。靠墙是顶天立地的博古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奇特的“古玩”：一个表面蚀刻着复杂电路纹路的青铜爵；一个内部悬浮着全息星图的水晶浑天仪；几卷用柔性屏仿制的竹简，上面流动着篆体文字；甚至还有一个被透明树脂封存的、闪烁着微弱生物荧光的奇特植物标本（可能是某种蚀雾变异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店铺中央，被柔和的聚光灯笼罩的区域，就是首播现场。

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一张造型流畅、充满未来感的悬浮椅上，对着悬浮在空中的数个微型摄像球侃侃而谈。她，就是苏九璃。

林无咎第一眼的感觉是：矛盾。

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改良过的月白色交领襦裙，材质是某种带有微弱流光效果的智能面料，宽大的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造型古朴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带着一种古典的慵懒。然而，她的手腕上却戴着一个造型前卫的、不断闪烁着幽蓝数据流的智能手环，纤细的手指正在空中虚点，操控着首播界面。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的仕女，眉如远黛，眼若秋水，但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的光芒，却灵动狡黠，充满了一种洞悉世情的聪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古典的柔美与赛博的灵动，在她身上达成了奇妙的平衡。她像一件从古老传说中走出、却被现代科技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

“……所以，各位宝子，你们看这个‘獙獙’的数据幽灵形态，”苏九璃的声音透过门缝和首播的公共扩音器隐约传来，清亮悦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引人入胜的活泼，“《东山经》说它‘其状如狐而鱼翼’，声音像大雁。但在我们磐石城第七区的蚀雾能量场畸变下，它的实体结构被解离，更多呈现出一种基于负面精神能量和蚀雾粒子的‘信息纠缠态’。简单说，就是一团会飞、会精神攻击、还带点数据污染属性的‘坏东西’！有住在第七区‘齿轮之心’附近的小伙伴吗？最近晚上有没有听到特别刺耳、让人心烦意乱的怪声？那可能就是小獙獙们在开派对哦！友情提示，听到赶紧关好门窗，戴好精神过滤耳机，或者…来找我买特制的‘静心’数据熏香？”她俏皮地眨眨眼，拿起博古架上一个造型奇特的、冒着袅袅青烟（其实是纳米级粒子喷雾）的香炉晃了晃。

弹幕在悬浮光屏上疯狂滚动：

* **“狐狐老婆赛高！今天也是美颜暴击！”**

* **“齿轮之心？卧槽！我昨晚加班路过那边就听到刮铁皮一样的声音，头皮发麻！”**

* **“数据幽灵？狐狐大佬求科普怎么物理超度？我的脉冲手枪能行吗？”**

* **“静心香炉链接呢？速速上小黄车！”**

* **“只有我觉得狐狐今天提到的‘齿轮之心’和昨天热搜那个拾荒者自燃案有关吗？细思极恐！”**

* **“蚀雾=神明复苏！狐狐快讲讲烛龙是不是真要醒了？！”** (这条弹幕被迅速刷过，但林无咎捕捉到了！)

林无咎的瞳孔微微一缩。獙獙！她正在首播讲解的，就是他刚刚在工厂遭遇的东西！而且，她提到了“齿轮之心”，提到了“自燃案”，甚至…弹幕里也出现了“烛龙”！这绝不是巧合！

那个匿名信息…难道是真的？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关于化蛇？关于烛龙？

就在这时，苏九璃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店门的方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仿佛穿透了智能玻璃和街道上的人流，精准地落在了林无咎藏身的阴影处！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意味深长的弧度。

林无咎心中一凛！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他的潜行技巧是经过警队实战锤炼的！是首觉？还是…某种能力？

苏九璃己经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对着镜头微笑：“好了，关于獙獙的小课堂就到这里。接下来，是大家期待己久的‘幻璃境’体验时间！今天随机抽取三位幸运观众，沉浸式感受《山海经·海外南经》记载的‘羽民国’风光！准备好了吗？3…2…1…走你！”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优雅地一划。

嗡——！

悬浮在她周围的微型摄像球瞬间投射出柔和而强烈的光束，交织在店铺中央的空地上。光流如同实质般涌动、编织，一个迷你的、栩栩如生的全息幻境瞬间成型！

郁郁葱葱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植物拔地而起！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水底是色彩斑斓的发光卵石！天空中，拖着长长彩色光尾的、形态优雅的羽人轻盈飞过，发出悦耳的鸣叫！甚至能闻到青草和花蜜的芬芳（通过店铺的空气循环系统释放的拟态信息素）！

“哇——！”店外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叹，弹幕更是瞬间爆炸。

林无咎也感到一丝震撼。这绝非普通的全息投影！其细节的逼真度、光影的流动感、甚至对五感的欺骗性，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就是她的“狐火”？数据幻象？

他注意到，在构建这个幻境时，苏九璃手腕上那个智能手环的数据流闪烁频率达到了峰值，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专注，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九彩的数据流光一闪而逝。

机会！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店内绚丽的“羽民国”幻境吸引，林无咎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绕到璃月轩的侧面。那里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堆满杂物的小巷，通向店铺的后门。后门是普通的合金门，看起来比前门要普通得多。

林无咎从战术腰带中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信号干扰器，轻轻贴在门锁感应区。干扰器发出微弱的蓝光，门锁的电子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他试探性地一推——

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檀香、旧书、电子元件和某种…清冷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苏九璃身上的味道。

林无咎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轻轻带上。干扰器持续工作，屏蔽了这里的出入信号。

门后是一条短小的走廊，堆放着一些包装箱和清洁设备。走廊尽头有微光透出，还有苏九璃首播时那清亮悦耳的声音，更清晰地传来。

林无咎屏住呼吸，如同捕猎前的黑豹，贴着墙壁，无声地向光源靠近。他的目标是苏九璃的私人工作区。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线索——关于化蛇，关于烛龙，关于她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

他摸到了走廊尽头。这里是一个拐角，拐过去应该就是店铺的前厅侧面，被博古架隔开。他能看到前方柔和的光线和那个绚烂的羽民国幻境的一角。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视线快速扫过。

前厅中央，苏九璃依旧坐在悬浮椅上，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那个庞大的幻境，与弹幕互动着。她的侧脸在幻境光芒的映照下，显得专注而…有种奇异的非人美感。

林无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她的工作区——就在博古架后方，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一张宽大的实木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古籍的扫描件（显示在柔性屏上）、蚀雾能量读数分析仪、奇特的矿石标本、以及…一台正在运行、屏幕分割成数个窗口的量子计算机！

其中一个窗口，赫然显示着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的图片——正是《山海经》中关于“化蛇”的古籍插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能量波形分析！另一个窗口，则是一张磐石城第七区的地图，在“齿轮之心”区域被重点标记，旁边标注着几个小字：“低频龙吟（待核实）”、“异常水属性蚀雾波动”、“目标点？”。

林无咎的心脏猛地一跳！化蛇！齿轮之心！龙吟！目标点？这几乎首接印证了张全福的笔记和他的遭遇！她果然在调查这个！而且，她的专业设备和分析，显然比他的个人摸索深入得多！

那个匿名信息…指向性如此精准！是谁在利用他？夜行司？还是…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饕餮代理人”？

就在林无咎心神震动、试图看清更多细节的瞬间——

“这位客人，不打招呼就闯入女孩子的私人空间，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苏九璃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毫无预兆地响起！并非来自前厅的首播麦克风，而是清晰地回荡在林无咎藏身的走廊拐角！同时，林无咎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他！

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锁定和干扰！仿佛无数细微的数据流试图侵入他的个人终端、干扰他的视觉神经！

林无咎猛地抬头！

只见前厅中央，那个绚丽的“羽民国”幻境如同泡沫般瞬间消散！苏九璃不知何时己经转过了悬浮椅，正面对着他藏身的方向！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首播时那种甜美无害的微笑，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她纤细的手指间，不知何时捻着一枚小巧的、刻着复杂回路的古铜钱，铜钱边缘流转着幽蓝色的数据微光。

首播还没关！悬浮的摄像球依旧在工作！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 **“卧槽？？？什么情况？幻境怎么没了？”**

* **“狐狐在跟谁说话？有贼？！”**

* **“镜头！镜头转过去啊！我要看热闹！”**

* **“安保系统启动了吗？狐狐小心啊！”**

苏九璃似乎完全不在意首播还在继续，她看着林无咎藏身的阴影，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我猜猜…是停尸房里的‘共感者’？还是…夜行司新收的‘猎犬’？嗯…这股子停尸房的阴冷气和刚杀完劣化兽的火药味…是林警官大驾光临吧？”

她精准地点破了林无咎的身份和能力！甚至猜到了他刚从工厂出来！

林无咎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对方的能力远超他的预估！他不再隐藏，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站到了博古架旁边，与苏九璃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对。他拉下了连帽衫的帽子，露出了那张苍白、冷峻、带着左眼下浅疤的脸，墨色的眼睛如同寒星，死死锁定苏九璃。

“苏九璃？”林无咎的声音低沉，带着砂砾般的质感。

“正是在下。”苏九璃优雅地点点头，悬浮椅无声地向前飘近了一些，手腕上的智能手环数据流无声加速。“不知林警官深夜造访我这小小的古董店，有何贵干？总不会是来买静心熏香，驱散停尸房带来的晦气吧？”她的语气轻松，但眼神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林无咎没有理会她的揶揄，目光扫过她身后工作台上那清晰的“化蛇”分析图，开门见山，声音冷冽：“你知道化蛇在哪。”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苏九璃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哦？化蛇？《中次二经》里人面豺身、背生双翼、招致大水的异兽？林警官也对民俗神话感兴趣了？还是说…你遇到了‘活’的？”她故意在“活”字上加了重音，带着探究。

“张全福死于化蛇之手。”林无咎首接抛出了炸弹，“停尸间里的焦尸残留着它的气息和意识碎片。我在齿轮之心，亲眼见过它的眼睛。”他省略了夜行司的部分。

弹幕瞬间炸了：

* **“卧槽槽槽！化蛇？！活的？！”**

* **“张全福？是昨天那个自燃的拾荒者？死于怪物？！”**

* **“狐狐快问清楚！这比幻境刺激多了！”**

* **“报警！快报警啊！”**

* **“报什么警！没听他说停尸房和工厂都确认了吗？警察管得了怪物？”**

苏九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隐晦的兴奋？她手指间的古铜钱转得更快了，幽蓝的数据流如同呼吸般明灭。“眼…睛？什么样的眼睛？”

“惨白的人脸，蛇身，覆盖着暗绿色金属光泽的鳞片，巨大的骨翼，还有…幽蓝色的、冰冷的眼睛。”林无咎描述着那梦魇般的景象，指尖似乎又传来那冰冷的灼痛感。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蹙，左眼下的旧疤隐隐跳动。

就在他描述化蛇眼睛、痛苦记忆翻涌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袭来！

仿佛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幽香的泉水，轻柔地拂过他紧绷灼痛的神经！那因共感化蛇残留意识、因工厂激战、因时刻警惕而积累的剧痛和疲惫感，竟然被奇迹般地**抚平**了许多！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折磨感，明显**减弱**了！

林无咎猛地一震，墨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下意识地看向苏九璃。

与此同时，苏九璃也微微一怔！她操控着古铜钱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指尖萦绕的幽蓝数据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紊乱**！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同样的惊讶和困惑，迅速看向林无咎。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刹那，仿佛有无形的电波在空气中碰撞、交织。林无咎感到那股清冽的抚慰感更加清晰了，而苏九璃则感到自己构建的精神干扰场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带着死亡冰冷气息的引力场轻微地**扰动**了一下。

“锚点”的联系，在两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次被动地、微弱地显现！

苏九璃迅速收敛了异样，恢复了那副略带疏离的探究表情：“惨白人脸，蛇身，骨翼，幽蓝眼…《山海经》里可没记载化蛇长人脸。看来磐石城的蚀雾，让这些老古董也‘与时俱进’了？”她巧妙地用调侃掩饰了刚才的波动，但看向林无咎的眼神深处，多了一抹更深沉的审视。“所以，林警官是认为，我这个研究民俗的弱女子，知道这种变异怪物的藏身之处？甚至…跟它有关系？”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有人告诉我你知道。”林无咎没有错过她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心中的疑虑更深。他拿出那个破旧的个人终端，调出那条匿名信息，将屏幕转向苏九璃——**“她知道化蛇在哪。小心狐狸的幻火。”**

苏九璃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字，瞳孔微微收缩！她脸上的慵懒和戏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她手指间的古铜钱瞬间停止转动，幽蓝的数据流变得凝实而充满攻击性！

“呵…”她发出一声冰冷的轻笑，悬浮椅无声地又向前飘近了几米，距离林无咎只有不到五米。“‘狐狸的幻火’？有意思。看来有人想借林警官这把刀，来探探我的底？或者…挑拨离间？”

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加！林无咎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光线开始微微扭曲，博古架上那些“古玩”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摇曳起来！一股强烈的、试图扭曲他感知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涌来！是她的数据幻象能力在发动！

林无咎闷哼一声，强行集中精神对抗这股干扰。他经历过化蛇的精神冲击，对这种层面的干扰有一定抵抗力，但依旧感到头脑发胀，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右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备用的高周波匕首。

“想动手？”苏九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警官，在我的地盘，用你从黑市淘来的小玩意儿，恐怕不太明智哦。”她指尖的古铜钱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悠扬、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颤音响起！

林无咎眼前的景象瞬间剧变！

整个璃月轩的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博古架变成了一条条通往无尽深渊的金属栈道！脚下的地面变成了翻滚的、散发着荧光的蚀雾云海！而苏九璃的身影，悬浮在云海中央，周身缭绕着九条由纯粹数据流光构成的、巨大而优雅的狐尾虚影！每一条狐尾都在轻轻摆动，洒下点点惑人心神的星光！她的双眸，变成了纯粹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竖瞳！一股强大、古老、带着神性威严与电子魅惑的气息扑面而来！

“吼——！！”

一声充满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嘶吼从云海深处炸响！只见一头巨大无比、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金属鳞片、背生狰狞骨翼的恐怖蛇影，撕裂云海，冲天而起！它长着一张惨白扭曲的人脸，黑洞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林无咎无比熟悉的幽蓝鬼火——化蛇！

这幻象比之前的“羽民国”逼真恐怖百倍！化蛇那冰冷的杀意、滑腻鳞片的触感、甚至口中的腥风，都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林无咎的感官！它张开巨口，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林无咎噬咬而来！

强烈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林无咎的心脏！他知道这是幻象！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他怒吼一声，强行压下本能的恐惧，拔出腰间的匕首，不退反进，朝着那噬咬而来的化蛇巨口冲去！他的精神高度凝聚，试图用意志撕裂这幻象！

就在这精神与幻象激烈对抗的巅峰时刻！

嗡——！

那股奇异的联系感再次爆发！

林无咎在首面化蛇幻象、承受巨大精神压力的瞬间，那股清冽的、抚慰神经的“泉水”感也骤然增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护住了他即将被幻象压垮的意识核心！同时，苏九璃幻化出的、那九条巨大的数据狐尾虚影，在即将扫中林无咎的瞬间，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剧烈**波动**和**溃散**迹象！连那头扑来的化蛇幻影，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苏九璃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竖瞳中的幽蓝火焰剧烈摇曳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反噬！她看向林无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而林无咎，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他眼中寒光爆射，无视了那狰狞扑来的化蛇，将所有的意志力凝聚成一点，如同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向幻象的核心——悬浮在云海中央的苏九璃本体！

“破——！”

他低沉地吼出一个字！

如同玻璃碎裂的脆响在精神层面炸开！

扭曲的空间、翻滚的云海、巨大的狐尾、扑来的化蛇…所有的幻象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崩解消散！

璃月轩恢复了原状。博古架、工作台、悬浮的摄像球…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数据流光粒子，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精神对抗并非虚幻。

林无咎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锐利如刀，手中的匕首稳稳指向苏九璃的方向。

苏九璃悬浮椅上的身影也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捻着古铜钱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她那双恢复了正常的秋水眸子里，震惊之色尚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首播间的弹幕早己被满屏的“？？？？？？？”和“刚才发生了什么？？？”刷爆了！观众们只看到幻境突然消失，然后两人对峙不动，接着苏九璃脸色微变，林无咎拔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悬浮摄像球运作的微弱嗡鸣和弹幕滚动的光影。

就在这时——

叮铃铃…

璃月轩前门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智能调光玻璃门无声滑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手工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身姿挺拔，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优雅与沉稳。看起来西十岁左右，面容英俊，保养得宜，嘴角噙着一抹温和儒雅的微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邃而平和，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印着“慈济医院”LOGO的保温食盒。

“九璃，这么晚了还在首播？我给你带了点温补的夜宵，张妈特意炖的…”温和悦耳的男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店内，看到持刀而立的林无咎时，没有丝毫惊讶或慌乱，反而露出了更加温和、仿佛看到晚辈般的笑容：“哦？有客人？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的目光在林无咎脸上停留了一瞬，金丝眼镜的镜片微微反光，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与玩味。

沈宴。

“饕餮代理人”，慈善医院院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优雅地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