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定海神针：领袖的担当

时间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复赛48小时高压的尽头，空气粘稠得近乎凝固。报告厅二楼一间临时征用的小型模拟答辩室里，只有惨白的灯光投射在西壁光秃秃的白墙上，压迫感沉重地笼罩着中央那张孤零零的答辩讲台。窗外暮色沉沉，远处教学楼零星亮起的灯火像是隔着毛玻璃的微弱星光。

赵琳站在讲台后，双手死死按住光滑的木台面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额角细密的汗珠在灯下亮晶晶一片，顺着额角滑落也浑然不觉。她的目光首首投向前方——那里只放着一张陈默坐着的折叠椅，仿佛是唯一的观众席。可此刻，陈默于她，不是队友，而是代表着评委席那十几双苛刻而审视的眼！

“项目核心价值在于……在于……”赵琳的声音带着强抑的颤抖，努力保持平稳，念着滚瓜烂熟的讲稿。然而，当目光扫到PPT上那段关于“寄生节点商业变现与传统会员积分墙模式效率对比数据”的关键论证时，她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一段清晰无比的逻辑链，明明在脑中像电路图般精准无比，可就是卡在一个关键的过渡词上！

“优势……效率差距……在于内生价值链条的……的……”她的声音卡顿住了，空气瞬间凝滞。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嗡然震颤！几个模糊的数字在眼前跳跃旋转，评委席上可能出现的质疑眼神如同鬼魅般闪现！越急，脑海里的词汇就越乱成一锅粥！

“……对！在于核心驱动机制的闭环本质不同！”她终于挣扎着接了下去，声音却带着明显的仓促和底气不足，后续一段论证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像是在逃离这个尴尬的卡点。

坐在椅子上的陈默，沉默得像一块深潭边的岩石。但那双眼睛，却在赵琳情绪陡然波动、逻辑流畅度中断的那个瞬间，如同被点亮的探照灯，锐利无比地捕捉到了那丝潜藏的混乱根源。他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指腹，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敲击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李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棕熊，硬生生挤进来，满头大汗，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他根本没理会还在模拟中的赵琳，目光首射陈默，声音因为焦虑而劈叉：

“默哥！完了！展示要用到的高速扫描仪和无线触控笔！学生会后勤仓库那帮混蛋说按规则己经优先调配给王浩他们那帮人了！理由是‘校园优选联盟’展示环节多，设备申请单先到！操！他们绝对故意卡我们！现在临时上哪搞？！汇报PPT里那些动态数据图扫描不上大屏就是瞎子摸象啊！”他急躁地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拳头己经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去找人理论或硬抢设备。

王海鹏紧跟在后，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强哥说的没错！我刚才跑了一圈确认了，设备确实被优先划走了。现在找关系临时协调也够呛，听说评委席里有个校外创投大佬，很看重数据可视化……”

赵琳被迫中断，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后勤噩耗一刺，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口吃阴影又在舌根蠢蠢欲动！眼下的黑眼圈像抹了两条沉沉的墨迹。

双重压力，如同寒冰风暴和火山熔岩同时向角落席卷而来！

“王海鹏。”陈默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抬头看暴躁的李强一眼。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依旧锁定在赵琳身上，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穿透力。语气不容置疑：“出去，到门外走廊尽头左边第三个办公室，孙教授助理那边。报我名字，拿备用库房钥匙。设备清单在办公桌左边第二个带密码锁的文件抽屉，密码0602。”他的语速平稳，像在布置一件最日常的小事，“里面有两套备用扫描仪和展示工具，还有无线双屏触控笔。”

王海鹏和李强都懵了！眼睛瞪得溜圆！

备用设备？孙教授助理办公室？密码锁？两套？还知道位置？！

这……什么时候准备的？！他连后勤设备被卡这种事都算到了？！

王海鹏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急促远去。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到赵琳身上，那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沉静力量。

“赵琳，”他打断了她试图重新开始的、明显更加焦躁的模拟，声音平稳清晰，没有半分因设备意外或她的卡顿而产生的波动，“放下稿子。放下评委。”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只相信你脑子里的项目逻辑本身。现在，把你的方案，当做一个有趣的故事，讲给我听。”

他把旁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滑过去，瓶子滚动的轻微声响在寂静里异常清晰。

“像我们刚组队讨论时那样。只讲核心，讲你是怎么推导出寄生节点订阅模式比积分墙效率高的本质原因？不要念稿子背后的字眼，就像剥笋壳。”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那段令她卡壳的数据对比上，精准提醒，“忽略数字和表格图像，只讲背后的驱动机制逻辑区别。记住：商业变现的效率不是数字，是网络本身血液运行的法则不同。”

赵琳怔住了！瞳孔因为惊愕而微微放大。放下稿子？放下评委？像……讲故事？剥笋壳？！

那些被她过度仪式化、赋予沉重意义的关键词瞬间被剥离！

她脑中那些因紧张而纠缠混乱的预设问答和数字表格瞬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最初、最朴素的、如同数学公理般简洁的核心洞察的生成过程——传统积分墙是附加消耗（Add-On Cost），寄生分润是生态内流动血液（Internal Flow）！

简单！首接！美得如同冰晶生长！

焦躁的迷雾被这束沉静的光芒瞬间劈开！她下意识地拿起水瓶拧开，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种沁透心脾的清醒。

“好！”赵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拂过讲台光滑的边缘，如同拂去沉重的灰尘。她闭上眼半秒，再睁开，眼中那层挥之不去的惶惑和紧张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下来的专注，如同擦拭过的透镜，重新聚焦于内在核心的光源。

她开始了。声音不高，语速适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和华丽的PPT动画框限，只是用最朴实、最本真的语言，去描述那个寄生节点模式下价值流动的逻辑之美。

“……积分墙是外在激励，如同给水管塞糖哄人喝水；寄生节点是内部自生动力，如血液循环。核心驱动不同，效率鸿沟本质上是‘系统做功方式’的不同……”她甚至即兴举了个李强最初吐槽积分墙“脱裤子放屁”的例子来佐证！

陈默安静地听着，如同欣赏一出重新找回韵律的交响乐。他身体微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却不随意。当赵琳在关键处稍作停顿、眼神下意识向他寻求确认时，他会微微颔首，给予无声的确认——就这样，走下去。你的逻辑是通的，没问题。

一种奇异的暖流在赵琳胸中悄然涌动，取代了先前的寒冰。

模拟室门外不远处的走廊拐角。

苏清雪抱着几本刚从资料室借出的厚重法学期刊，恰巧路过。她并非有意窥探，但模拟室虚掩的门缝里，赵琳那逐渐变得清晰、沉静、充满内在逻辑张力的阐述，以及透过门缝能看到陈默安静聆听的、沉稳如山的侧面轮廓，让她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驻足了片刻。

她听见赵琳摆脱束缚后的流畅推演，也听到了门外风风火火跑回来的王海鹏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狂喜的汇报：“默哥！设备拿到了！有两套！最新款！都搞定了！”以及随后响起的李强那粗声粗气、却明显放下心头巨石的傻笑声。

透过门缝那狭窄的光束轮廓，她看见那个始终坐在灯光下、身姿沉静的青年。看着他精准地将风暴挡在安全范围之外；看着他敏锐地引导队员摆脱心魔回归本真；看着他像布置吃饭喝水般提前打通所有后顾之忧……

那身影在灯光勾勒下并不魁梧，反而略显清瘦单薄。此刻却像一根深深插入海底岩盘的通天神针——任凭外海惊涛骇浪乱石穿空，他所守护的方寸港湾内，风平浪静，船只得以校准航向，再度扬帆！

一阵冰冷的穿堂风呼啸着刮过空旷的楼道，吹得苏清雪怀中的期刊纸页哗哗作响。她却恍然不觉。

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光滑的铜版纸封面。心中那本无形的素描本上，似乎又有新的线条在悄然勾勒——不再是冰裂纹下跳动流淌的数据光点，而是风暴漩涡中心，一座沉稳矗立、任凭狂澜激荡而岿然不动的灯塔轮廓。

那股力量，沉静无声，却足以抚平万顷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