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寂静的舞台：意外的“同路人”

暮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彻底吸走了天际最后一缕灰白的薄光。天台的寒风愈发凛冽刺骨，刮在的肌肤上如同细密冰冷的刀刃切割。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彻底降临的黑幕里燃成一片璀璨却又冰冷遥远的海。苏清雪环抱着双臂，那份烫金的奖状证书此刻像一块冰坨子压在心口，硬质的棱角硌在柔软的肌肤上，在寒风的侵蚀下几乎失去知觉。脚下的校园轮廓融化在沉沉的暮霭与次第亮起的微弱星点之中，喧嚣彻底远去，只剩下巨大而孤独的空旷感。

她微微侧过头，将半张脸埋入大衣领口柔软的羊毛纤维里，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贴着冰凉的颈侧，有种被世界遗忘的错觉。空气凝结成深蓝色的冷雾。

就在这时——

“嘎吱——”

身后通往楼下的那扇厚重的铁质防火门，再次发出干涩生硬的摩擦呻吟！在寂静的风啸中，如同一声刺耳的弦断裂！

苏清雪全身瞬间紧绷！如同受惊的鹿，倏然转头！

谁？！

惨白的天台入口顶灯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

一个被拉长的清瘦身影推开半掩的铁门，踏上了冰冷坚硬的沥青地面。

陈默。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外套，深色牛仔裤，肩头挎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帆布背包，拉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冰裂纹状金属配件，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极其模糊的、像数据流般的冷光。寒风瞬间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略显苍白却轮廓清晰的侧脸，眼下极淡的青色在昏沉光线下如同古老的秘痕。

他推门的动作有片刻迟滞——显然也未料到此刻天台的黑暗深处，那被风蚀得几乎透明的人影的存在。

脚步顿住。

隔着约十步的距离。

视线隔着薄暮与翻卷的冷空气短促地撞了一下。

苏清雪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深潭般的瞳孔里瞬间掠过的、来不及掩饰的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深海般的沉静覆盖，看不出丝毫波澜。没有主动靠近，没有客套的微笑，甚至没有点头示意。只是极其自然地移开目光，仿佛她只是一处无关紧要的布景。

他不再看她，视线投向远方的城市灯海轮廓。步履沉稳地径首走到天台另一端的金属围栏边缘。那是天台靠近避雷塔基座的一角，比苏清雪所立的位置更为偏僻，也更为暴露在强风之中。巨大的钢铁支架在地面投下扭曲怪异的斜长阴影。

他停下。

卸下肩上的背包，随意地放在脚边冰冷的沥青地面上。发出轻微沉闷的一声。拉链上那个小小的冰裂纹金属挂饰随风轻轻晃动了一下，如同黑暗中一粒无声颤动的寒星。

然后。

他背倚着冰冷粗粝的、布满陈年锈迹和剥落涂料的金属围栏。微微仰头，闭合双眼。下颌线条在昏沉的光线下绷首，喉结因吞咽的动作而轻微滚动。任凭冰冷刺骨的风毫无遮拦地灌入他敞开的领口，吹得他单薄的衣襟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同样略显清瘦单薄的胸膛轮廓。额前凌乱的碎发在风里狂舞。

没有多余的动作。

没有声音。

像一尊在风雪中被瞬间冻结的神祇雕像，融入了这片巨大孤寂的冰冷舞台。 ![SilentSculpture]

空气仿佛凝固了。

巨大的天台瞬间被无形的边界切割成两个独立空间。

一边是她。

独自怀抱冰冷奖项。

一边是他。

独自承受烈风侵袭。

中间隔着十步之遥的死寂冰河。

寒风呜咽着在两人之间毫无阻碍地穿行、盘旋，卷起细微的尘埃。

他身上没有散发喜悦的余温，也没有胜利者的光芒。只有一种如同被无形力量压榨到极致后的、深海般的疲惫与沉默在无声弥漫。那沉默厚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沉沉地投入这片空旷寒冷的舞台。甚至比呼啸的风声更具存在感。

苏清雪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奖状的硬壳边缘更深地硌入掌心。寒风卷着冰晶颗粒擦过脸颊，带来刺痛的微麻感。她注视着那个几乎完全融入黑暗与风的沉默剪影。

一种极其怪异的、近乎真空的宁静悄然弥漫。

在这片只有风声呼啸的背景音中，他的存在，没有带来任何喧嚣的扰动，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加剧了静默的浓度。那种剥离了所有仪式感的、纯粹的存在本身，如同冰冷的磁石，在沉寂中悄然搅动了某些更深的暗流。

时间在风声和沉默中无声流淌。

几分钟。

或是更久。

终于，那个倚在冰冷围栏上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陈默没有睁开眼，但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仿佛要将自己从某种深度沉凝的状态中剥离。

然后。

他站首身体。动作有些迟滞，带着一种仿佛肌肉被低温凝固后又强行伸展的微痛感。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帆布包，拉链上的冰裂纹挂饰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光轨迹。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苏清雪这边一眼。

如同来时一般。

他转身要走。

苏清雪清晰地看到——在他侧身迈步走向防火铁门的那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寒风猛烈地卷起他挽起的左边袖子！

那截露出的、在昏暗光线下近乎苍白透明的小臂上——

一片深紫泛着陈旧青黑的淤痕，边缘带着细微的痂痕边缘剥落的痕迹。像是被重物钝击反复摩擦过的烙印！

伤痕的形状位置……无比熟悉！

正是那次在图书馆冲突后（第15章）被他迅速用衣袖掩盖过、之后又在旧仓库被封门时（第27章）被苏清雪无意瞥见的同一位置！

那道在机房里彻夜修复张伟崩溃的服务器节点时（第30章）被汗水浸透衣袖也没能完全遮盖的印记！ ![OldWound]

伤痕在冰冷的夜风中了不足半秒。

便被落下的衣袖重新覆盖。

仿佛无事发生。

他拉开门，准备消失在黑暗楼梯入口。

风撕扯着苏清雪的头发。

那一瞥烙印在视网膜上的伤痕。

在这片巨大的寂静舞台上。

如同舞台上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的聚光灯束。

短暂却无比清晰地，在冰冷的黑暗中凿开了一道无法被忽略的……通往幽深幕后的裂缝。裂缝深处，是他始终携带未曾消弭的旧伤。

苏清雪的心脏，毫无预警地重跳了一下！如同被那短暂的暴露刺中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