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寂静的惊涛：余震

那声几近于无的布料撕裂声，如同一根淬毒的细针，狠狠扎进了死寂的空气，也刺入了苏清雪凝固的意识表层。

但这微不足道的异响，与她内心此刻掀起的、足以粉碎三观的滔天巨浪相比，渺小如尘埃。

王书琴教授和苏总。

【认知】期望底线。

“雨过天青”秘色釉上月复刻成功。

产业化突破，市场份额翻五倍。

每一个词组！每一个指向！每一个时间判定！

都像一个沉重无匹、无法理解的实心铁块，狠狠砸在她世界观的核心基座上！基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纹瞬间遍布！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一秒？还是永恒？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冰冷感沿着每一根毛细血管疯狂蔓延，穿透骨髓，冻结灵魂。心脏在胸腔内像一颗被冰封的石子，沉重而僵硬，连搏动的微光都己熄灭。唯一还活着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近乎失焦地死死钉在陈默那模糊的侧影上。

那不是一个早慧的同学背影。

那是一个……黑洞！一个吞噬了她所有常识、所有隐私、所有安全边际的……未知深渊！

他怎么会知道？！！

父亲是“苏总”——这个极具特定圈层标识的称呼！母亲那句只有家庭内部才懂的、冰冷的“认知期望底线”！她那个如同尘埃般轻飘飘、午夜梦回时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临海基地念头！以及……一个刚刚发生、她甚至未曾触及的关键技术突破和那个斩钉截铁的商业预言？！

知识？ 这超越了知识的范畴！这是……信息层面的绝对碾压！或者说，是如同预知未来般的……全知？！

一股纯粹的、原始的、源自灵魂深处对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刺骨的黑水，瞬间漫过了最初的极端震撼！那比被揭穿隐私更加冰冷彻骨！如同赤身站在X光下，被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彻底洞穿！

风，恢复了低沉的呜咽，吹拂着苏清雪额前的几缕散乱发丝。发丝刮过她冰冷的脸颊，带来一点微弱的麻痒感，但这微不足道的刺激根本无法撼动她石化般的状态。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被遗弃在寒风中的人偶，只有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地紧攥着证书硬壳，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指腹下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证书边缘几乎要嵌入骨节深处。下唇内侧被咬破的伤口在凝固的血液下蛰伏，不再传来新鲜的刺痛，仿佛连痛觉神经都在这场精神海啸中被暂时切断。

死寂。

深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像一层粘稠厚重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在天台冰冷的空气之上。两人之间那不足十步的距离，此刻宛如横亘着深渊。

而在这片死寂的另一端，在陈默那如同凝固的雕像般保持着模糊侧身姿态的阴影之下——

糟了！！

意识深处，如同引爆了一颗足以摧毁理智的炸弹！

一股比此刻天台的寒风冰冷百倍、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的灵魂！后背那看似沉稳的线条在衣服掩盖下骤然绷紧，一层细密的冷汗几乎是刹那间便浸透了内里的衣料！

暴露了！

彻底暴露了！！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王书琴教授和苏总？！

认知期望底线？！

临海基地的精确名称和未公开技术突破？！十年翻五倍的判断？！

每一个字都是淬毒的匕首！每一个词都是指向他重生秘密的致命坐标！

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这么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了？！！

因为苏清雪那试探性的迷茫？因为她提及了“临海”？因为看着她深陷孤寂的模样一时冲动？还是潜意识里太想为前世的她点亮那盏灯，以至于完全忘了这信息的“时效性”和“来源悖论”？！

大意！轻敌！愚蠢至极！

陈默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着“危险”！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苏清雪那凝固的、难以置信的、逐渐被巨大恐惧所充斥的目光！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带着冰冷的辐射，想要穿透他的背影，解剖出这违反常理信息的真正来源！

完了吗？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般滋生。前世的经验碎片疯狂翻涌——苏家的力量，信息被泄露的后果，被当成怪物的下场……不！决不允许重蹈覆辙！决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功亏一篑！更不能……让她因为恐惧而从此筑起更高的心墙！

冷静！必须冷静！

极致的恐慌如同风暴海啸，在他意识最深处疯狂肆虐。他仿佛看到命运的车轮正在急速偏转，一个微小的失误就可能将他和她再次卷入万劫不复的漩涡。身体的本能在疯狂预警，催促他立刻逃跑或者用更激烈的谎言掩盖。

但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控制力，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压制住了一切身体冲动和言语欲求！越是危险，越不能动！越是惊慌，越要稳如磐石！破绽，只会出现在行动之中！

冷汗沿着鬓角滑下，在靠近耳根的阴影处留下微凉的感觉。搭在冰冷门把上的那只手，在袖口布料那无声撕裂的瞬间后，几根手指保持着那僵硬到极致、几乎要捏碎门把的扣压姿势，纹丝不动。关节处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清晰的骨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金属构件。

他像一截冰冷的、沉默的铁桩，深深钉在原地。

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更改。深沉的、缓慢的、仿佛与这片沉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致命破绽，都被死死囚禁在这沉默不动、看似依旧深不可测的躯壳之内。

赌！

他只能赌！赌这远超常理的信息冲击本身制造的认知混乱！

赌这长久的、刻意维持的沉默带来的压迫感！

赌苏清雪此刻那被恐惧与震撼撕裂的思绪，无法做出清晰致命的质询！

赌她……会被这极致的“异常之谜”暂时迷惑，而非立刻联想到那个最可怕、最荒诞的答案！

天台之上。

夜色吞噬着轮廓。

风在两人之间卷过，呜咽着，卷起一点尘埃。

一个在石化般的震惊与无声恐惧中彻底迷失。

一个在看似不变的沉默姿态下，用尽全力与惊涛骇浪搏斗，用凝固的静止伪装命运的砝码。

只有那沉重无声的死寂，如同不断充气膨胀的气球，在每一个压抑的秒针跳动里，积蓄着即将爆炸的力量。

下一瞬的空气……

又将由谁来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