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通渠王猪脚饭还债

她淋完手，又翻出一块脏兮兮的面包，掰了一半，随手丢给裴星若。“垫垫！别待会儿失血过多晕过去！还得抬你！”

裴星若看着手里那半块沾着油污的面包，胃里空空如也，却毫无食欲。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颠簸的车斗，看向前方驾驶座上“曹操”那随着摇滚乐疯狂摇摆的奶奶灰脑袋。

“你们……到底是谁？”她嘶哑地问，“为什么要救我们？”

“曹操”没回头，音量开得巨大的耳机里传来他含糊不清的吼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吼完一嗓子，他才像是想起后面有人，稍稍偏了偏头，扯着嗓子喊：“客户隐私！懂不懂？！五星好评！记得给五星好评就行！”

裴星若：“……”

三蹦子七拐八绕，穿过迷宫般的破败城中村，最终在一个挂着“修车、补胎、通下水道”破烂招牌的大院门口停下。

“到了！‘桃源’服务站！”“曹操”潇洒地（如果忽略他差点被三蹦子颠下去的狼狈）一拧钥匙，熄火。

大院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头发花白、手里还拎着个大号活动扳手的老头探出头来，看到门口这阵仗——三辆骚包三蹦子，两个担架伤员，三个狼狈不堪的泥人——花白的眉毛瞬间拧成了麻花。

“贾政？！”“曹操”跳下车，嬉皮笑脸地打招呼，“生意来了！大活儿！赶紧的！上家伙！”

被叫做贾政的老头没理会“曹操”，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担架上昏迷的赵一多和赵小满，最后落在裴星若那只裹着脏绷带、还在渗血的“美甲”手上，眉头皱得更紧。

“抬进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转身让开大门。“张飞”和“关羽”沉默地抬起担架，快步走进院子。

裴星若被扈三娘推搡着下了车，踉跄地跟着走进大院。院子很大，堆满了各种报废汽车零件和维修工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角落一个用彩钢板搭成的简易棚屋里，亮着灯。

担架被首接抬进了棚屋。

里面居然像模像样地摆着两张简易手术床，无影灯，还有几个沾着油污但看着还算干净的金属器械盘。一个穿着同样油污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眼睛的中年女人，己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消毒器械。

“薛宝钗！交给你了！”“曹操”喊了一声。

被叫做薛宝钗的女人点点头，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废话。她示意“张飞”和“关羽”将赵一多小心地挪到手术床上，动作专业而迅速。无影灯“啪”地打开，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赵一多惨白的脸和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

薛宝钗拿起剪刀，动作利落地剪开那被血浸透、糊着酱紫色“水泥”的脏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皮肉翻卷，边缘有些发白坏死，还在缓慢渗血。

她眉头微蹙，拿起消毒棉球，开始清理伤口边缘的污物和药粉残渣。

裴星若站在门口，背靠着冰冷的彩钢板墙，看着那刺目的伤口和薛宝钗沉静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那只“美甲”手无意识地抠着墙缝，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痂。

“他……”裴星若声音干涩。

“死不了。”薛宝钗头也没抬，声音透过口罩，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清创，缝合，输血。”她顿了顿，补充道，“需要AB型血。有吗？”

AB型？

裴星若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沾满泥污的手臂。

“我……”她张了张嘴。

“我是O型！万能血！”“曹操”奶奶灰脑袋凑了过来，撸起袖子，露出还算干净的胳膊，“抽我的！管够！”

“滚！”扈三娘一巴掌把他拍开，“你那血里掺了多少摇滚酒精？别把姓赵的毒死了！”她小眼睛扫过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裴星若，又看了看她那只惨不忍睹的手，撇撇嘴：“裴总！你那爪子……还能抽血吗？别待会儿血没抽出来，你先躺下了！”

裴星若看着手术床上赵一多毫无血色的脸，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她猛地挺首背脊，用那只相对完好的左手，用力撸起右臂破烂的羊绒大衣袖子，露出沾着泥污、但还算完好的小臂皮肤。

“抽我的。”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是AB型。”

薛宝钗沉静的目光透过口罩，看了裴星若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关羽”去拿采血器材。

冰冷的酒精棉擦过皮肤。

针头刺入血管的微痛。

暗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软管缓缓流入采血袋。

裴星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进袋子里，再看着薛宝钗将血袋挂起，针头刺入赵一多另一只手臂的血管。那暗红的液体，开始缓缓流入他苍白的身体。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恨了十年的人。

此刻流淌着自己的血。

她看着赵一多依旧紧闭的双眼，看着薛宝钗沉静地清理他肩头那狰狞的伤口，看着无影灯下他毫无血色的侧脸……

棚屋外。

“曹操”的破锣嗓子又在嚎他那不成调的摇滚。

扈三娘正跟贾政老头讨价还价，大概是修“棺材”的钱？

“张飞”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大扳手。

“关羽”对着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敲打着什么。

混乱。

荒诞。

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生机。

裴星若疲惫地闭上眼。

那只抽着血的胳膊传来阵阵凉意。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耳边只剩下“曹操”那鬼哭狼嚎的歌声。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飘散如烟……

裴星若扯了扯嘴角。

是啊。

她拥有过的一切。

地位。

财富。

仇恨。

算计。

在这趟通往地狱的VIP之旅后……

似乎真的……

都飘散如烟了。

只剩下……

这满身的伤。

这流不完的血。

和……

手术床上那个……

让她恨了十年……

此刻却又恨不得他立刻醒过来……

继续毒舌她的……

混蛋。

她缓缓睁开眼。

看着血袋里那属于她的、暗红的液体。

一滴。

一滴。

流入赵一多的血管。

“喂……”她对着昏迷的赵一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嘟囔。

“……老娘的AB型血……”

“……很贵的……”

“……醒了……”

“……记得打钱……”

裴星若正背靠着冰冷的彩钢板墙，看着自己那袋暗红的血一点点流进赵一多的血管，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不丁听到这句“赊账”，气得差点把输血管扯下来！

“赵一多！”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的愤怒，“你装死是吧？！醒了就睁眼！把欠老娘的命……还有血钱……结清！”

手术床边，穿着油污白大褂的薛宝钗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稳如磐石，正用持针器夹着弯针，在无影灯下精准地缝合赵一多肩背那道狰狞的伤口。弯针带着细线，在翻卷的皮肉间灵巧穿梭，如同在修补一件破旧的皮甲。听到裴星若的怒斥，她口罩上方那双沉静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赵一多依旧紧闭的眼睑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麻药没过。”薛宝钗的声音透过口罩，平静无波，“说胡话。”她剪断缝合线，拿起沾着碘伏的棉球，擦拭着伤口周围新鲜渗出的血珠。“失血超过1500毫升，能喘气就不错了。AB型血，”她抬眼看向裴星若惨白的脸，“你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