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粥·

……

接下来，

是一个骗子，

讲的一个……

故事……

……

六月。

风卷着蝉鸣，往“望月小馆”的门缝里钻。李小月趴在油腻的木桌上，鼻尖几乎要蹭到碗沿——碗里是王老头新熬的桂花糯米粥，米油凝着层薄光，撒的糖桂花沉在碗底，像落了片碎金。

“姥爷，再来半勺糖！”她头也不抬，筷子在碗里搅得哗啦响，“甜得能粘住牙才够味！”

后厨传来王老头含糊的应声，带着点笑骂：“小财迷，糖不要钱买？”

李小月咂咂嘴，没接话。财迷怎么了？父母“出远门”前留的钱快见底了，她得攥紧每一个钢镚儿。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隔壁桌剩下的半块酱牛肉打包（当然是趁人不注意），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晃进个人。

是个少年。

短发，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洞。普通得像街上随便抓一把的高中生，唯独那双眼睛，看人时慢悠悠的，像含着口深井，瞧不清底。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没点菜，只说要杯白水。

李小月撇撇嘴，又是个光喝水的。正要收回目光，那少年忽然抬眼，看向她这边，嘴角似笑非笑：“桌上的粥，甜吗？”

声音有点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哑。李小月愣了下，难得有人主动跟她搭话，还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家伙。她挺了挺腰，故意把碗往前推了推：“甜啊，甜得能把舌头咽下去。怎么，想尝尝？”

少年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碗里翻涌的热气，忽然说：“你刚才想打包隔壁桌的酱牛肉。”

李小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笑：“哪儿的话！我是看那肉成色好，琢磨着姥爷能不能照着做罢了。”她嘴皮子溜得很，撒谎不打草稿，这是她的生存本能。

少年哦了一声，眼神依旧慢悠悠的：“是吗？可我刚才看到，你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三下，这是你动歪心思时的习惯。”

李小月的手指猛地顿住。她什么时候有这习惯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这小子……是谁？

“你谁啊？”她警惕地眯起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管这么宽？”

少年没回答，反而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给他的短发镀上层金边，却依旧显得平平无奇。

他忽然说：“你叫李小月，今年十八岁，跟着姥爷在小饭馆帮忙，最大的爱好是数钱，……，——虽然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

李小月彻底懵了。这些事，除了姥爷和……，没人知道！这少年怎么会清楚？难道是……骗子？踩点的？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防狼警报器，那是李爽硬塞给她的，说以防万一。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手紧紧攥住警报器的开关。

少年这才转回头，看向她，眼神里的漫不经心似乎淡了些，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叹息。“我不想干什么，”他说，“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我的角色。”

“角色？”李小月皱紧眉头，“什么角色？你演话剧的？”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不是话剧，”他说，“是故事。你，李小月，还有这个小饭馆，包括我……都是某个故事里的角色。”

这话太离谱了。李小月差点笑出声：“故事？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我还说我是仙女下凡呢！”

“你不是仙女，”少年看着她，眼神认真起来，“但你确实在一个故事里。而我，”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抛出炸弹，“是写这个故事的人。”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小月张了张嘴，想说“你有病吧”，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少年的眼神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说谎。他身上那种不起眼的气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难以形容，仿佛他真的站在一个更高的……，俯瞰着这里的一切。

“你……你是作者？”李小月的声音有点抖，“写我的故事的作者？”

少年点点头，算是承认。

“那……那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李小月忍不住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如果他真是作者，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命运……是被书写的？

少年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一部分，但故事的走向，不全由我决定。”他看向窗外，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地方，“有些问题，你该问‘读者’。”

“读者？”李小月更糊涂了，“读者在哪里？”

少年没有回答。他放下水杯，站起身。阳光落在他身上，身影忽然变得有些模糊，像是水墨画里被水晕开的墨迹。他最后看了李小月一眼，眼神里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然后慢慢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像一缕烟，消失在了原地。

桌上的白水还冒着热气，仿佛刚才那个少年从未出现过。

李小月呆呆地坐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防狼警报器。碗里的桂花糯米粥己经凉了，甜味却像凝固在了空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寒意。

作者？读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晃了晃头，试图把这些荒诞的念头甩出去。一定是天太热，她中暑了。对，肯定是这样。

她站起身，准备把空碗端回后厨，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

刚才少年坐过的位置旁边，

不知何时？！

多了，

一个人？！！！

……

那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年轻人，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一本没打开的书，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期待？

李小月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坐这儿的？”

年轻人笑了笑，指了指少年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语气轻松地说：“他走了，留下我。”

“你是谁？”李小月警惕地问。

年轻人没有首接回答，只是翻开手中的书，书页上一片空白。他抬头看向李小月，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像是无数星辰汇聚。

“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可以叫我……读者。”

李小月的心猛地一跳。

读者？

刚才那个少年说的读者？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年轻人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碗里凉透的粥上，轻声说：“这粥，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听说巷口新开了家甜品店，芒果班戟做得不错。”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熟稔。

李小月看着他，又看了看少年消失的地方，心里乱成一团麻。作者走了，留下了读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她刚想开口问，年轻人却忽然侧耳听了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嘘——”他对李小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看向饭馆门口，“好像……有新客人来了。”

李小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响，阳光里，走进来一个穿着飒爽的短发女孩，正是李爽。她手里拎着个药箱，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小月！王姥爷呢？我今天弄来好东西了，隔壁张婶家的老母鸡下的头窝蛋，够你补补了！”

李爽的声音打破了饭馆里诡异的平静。李小月看着她熟悉的脸，又看看身边这个自称“读者”的年轻人，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作者，读者，角色……

这一切，是真的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财迷心窍时做的一个离谱的梦？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李爽己经走到了她面前，看到她发呆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愣着干什么？魂被勾走了？”

李小月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那个自称读者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己经坐回了原位，正低头看着那本空白的书，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而他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