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缝

问心石在灶膛跃动的火光中裂成两半时，李小月腕间的笔形红痣突然灼烫如烙。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案台上的醋瓶，深褐色的醋汁流到石缝间，竟将裂开的纹路染成了糖画般的金红色。杨帅手中的擀面杖“咔嚓”一声绽开，露出藏在木质纹理里的银线——那是龙芳师父临终前封在木芯里的织梦针，针尖还缠着半缕泛着桂花香的梦线，线尾系着读者消失前塞给她的糖纸，糖纸上“缝补”二字正遇醋化开，显形为“甜”。

“针断了？”黄阳扒开灶台边咕嘟冒泡的粥锅，铜勺底沉着片蝶翼，翼脉上用糖霜写着“忆蝶蛊认主时，织梦针必断”。话音未落，龙芳突然欺身向前，指尖按在问心石裂缝上，冰蚕蛊从药箱里腾空而起，吐出的银丝在石缝间织成蛛网。每道银丝都裹着半透明的光点，像被串起的珍珠——那是被谎言包裹的真相碎片，在蛛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这是‘谎言织网’，”龙芳的银簪划开掌心，血珠滴在蛛网上，蛛网骤然收紧，“每补一道缝，就会吃掉一个谎言。”

楚老大的身影在蛛网外剧烈扭曲，官服下的布料发出撕裂声。他藏在袖口的断指模具“当啷”落地，滚到李小月脚边，模具内侧赫然刻着昆仑墟糖画仙的纹章。“我根本不是楚家老大！”假楚老大猛地撕下官服，露出底下沾满糖霜的围裙，围裙口袋里掉出半块压碎的桂花糕，“真楚老大二十年前就被锁在问心石里，我替他背黑锅，不过是想等解咒人拆穿这盘棋！”他话音未落，灶台突然爆出火星，粥锅里浮起读者的笑脸虚影，他举着空白书页，用沸粥油写下：“楚家老二（你姥爷）当年偷的不是问心石，是昆仑墟的‘甜言蜜语’配方。”

李小月猛地看向王老头留下的算盘，算珠上的焦痕在火光中竟组成了烤饼模具的形状。她忽然想起姥爷每次核计账本时，总会往粥里多撒半勺糖，嘴里嘟囔着“谎言要拌甜才好吃”——原来那些被记成“谎言库存”的账目，实则是糖桂花的采购量。问心石裂缝中渗出的金浆突然暴涨，将所有人裹进糖丝织成的茧。茧内光影流转，李小月看见杨帅父亲刻断指蛊时，偷偷在咒文里藏了“桂花糕真甜”的密语；看见龙芳师父用冰蚕蛊救人时，总要在伤口抹层糖霜；甚至看见读者二十年前留下的血书，墨水竟是用桂花蜜调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字遇热就会显形为“饿了，烤块饼”。

“原来所有诅咒都藏着甜味？”李小月摸向眉心的红痣，那痣突然化作笔尖，在茧壁上颤巍巍写下“甜”字。茧应声裂开，露出被糖画断指扎成刺猬的真楚老大，他嘴里还叼着块桂花糕，糕里掉出读者的糖纸：“反派也是饿肚子的角色，先喂块糕再拆穿。”龙芳的冰蚕蛊灵巧地钻进楚老大袖口，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刻着与李小月平安铃相同的纹路。铁盒打开的瞬间，满室腾起桂花香，里面没有秘籍，只有半张糖画底稿，画着条首尾相接的完整龙，龙尾处用糖霜写着：“当解咒人画出甜结局，写故事的人在粥底等你。”

李小月忽然想起读者消失前那句没头没尾的“下次煮粥多放半勺糖”——那原是昆仑墟烤饼仙的密语，意指“用真话当馅，谎言自会融化”。“所以读者是……”她话未说完，灶台突然自动煮起新粥，浓稠的米油在沸水中翻涌，粥面浮出读者模糊的笑脸。他举着书页，用滚烫的粥油写：“我是被你娘织进故事的烤饼仙，也是你爹的学徒——”字迹尚未干透，就被沸粥泡成了模糊的涟漪。恰在此时，楚老大突然剧烈咳嗽，咳出颗晶莹的糖画龙鳞，龙鳞落在问心石上，竟将两半石头拼成月饼形状，饼心嵌着李小月娘的织梦针，针尖首指灶台第三块砖。

王猛二话不说掀开砖块，底下埋着的不是嫁妆，而是个覆满糖霜的烤箱。烤箱打开时，十二块烤好的月饼整齐排列，每块饼面都刻着角色的笑脸。李小月拿起刻着自己笑脸的那块，咬下时饼馅里滚出枚银铃——正是她幼时挂在床头的平安铃，铃舌上新刻着：“写故事的人饿了，该你煮粥了。”问心石月饼突然爆发出柔和的光，将众人影子投在墙上：杨帅的擀面杖变成了烤饼铲，龙芳的药箱化作调料盒，王猛掌心的烈阳咒成了打火机，而李小月手中的笔，正往月饼上画着糖霜龙尾。

假楚老大摸着糖画围裙笑了，从怀里掏出真正的楚家账本，上面每笔“谎言支出”都被记成“糖桂花采购”，所谓“还魂草露水”不过是熬粥时撇出的米油。杨帅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二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原是楚家老二（姥爷）用糖画咒把真楚老大藏进问心石，只为保护昆仑墟的“甜味真相”不被谎言污染。就在这时，烤箱突然发出“叮”的一声，门自动弹开，飞出只金红色的小鸟，嘴里叼着张烤焦的糖纸，上面是读者未写完的话：“我是——”

糖纸落在李小月掌心，突然化作温润的笔杆，笔尖自动蘸满问心石月饼渗出的糖浆。她抬起头，看向空白的墙壁，忽然想起读者消失前说的“该你写了”。笔尖划过墙壁时，灰扑扑的土墙竟化作灶台，锅里咕嘟咕嘟煮着新的桂花粥，粥面上漂着无数用糖霜写成的小字，那是被谎言织网吃掉的真相碎片。而在章节标题“缝”的下方，一行用糖浆写的小字正在慢慢晾干：“第二十章的烤箱，该烤‘真·相月饼’了。”

这时，窗外突然飘来一阵浓郁的烤饼香，老槐树的影子里隐约站着个戴斗笠的人，正将一个新的烤箱轻轻推到树下。李小月追出去时，那人己消失不见，只有烤箱上放着块没有任何字迹的月饼，饼心处隐隐透着红光——那是即将孵化的“故事蛋”，正等着她用算盘敲出下一个甜的答案。

（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