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院琐事（5）

“你……你让开！”芫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身体拼命向后缩，脊背紧紧抵在了冰冷的油毡棚壁上。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母亲去街道领救济粮了，还没回来！棚子里空空荡荡！她孤立无援！

“让开？哥哥这不是想跟你亲近亲近嘛！”刘大奎嘿嘿笑着，更加放肆地往前逼近一步，那只油腻的手几乎要碰到芫溶苍白的脸颊。王三儿和李小毛在一旁发出猥琐的哄笑，起着哄。

“别碰我！”芫溶用尽全身力气尖叫，恐惧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眼前这座令人作呕的大山，指甲划过刘大奎的胳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妈的！给脸不要脸！”刘大奎被她的反抗激怒了，酒劲加上被“忤逆”的羞恼，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抓住芫溶挥舞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朝她的肩膀推搡过去！“装什么清高！今天老子……”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巨响，在刘大奎的怒骂声中突兀地炸开！

不是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而是像一只沉重的麻袋，被人狠狠掼在了地上！

刘大奎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抓着芫溶手腕的那只手，还保持着用力的姿势，脸上的狰狞表情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愕和茫然。王三儿和李小毛的哄笑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两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刘大奎身后。

芫溶泪眼模糊，透过朦胧的水光，看到一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沾满黑色油污和灰尘的长腿，稳稳地、如同钢钉般钉在了刘大奎身后一步之遥的地面上。顺着那条腿向上看去，是同样沾着大片油污的工装上衣，布料紧绷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再往上……

是张常岭的脸。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高大的身影逆着下午偏西的阳光，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芫溶和刘大奎都笼罩其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岩石。紧抿的嘴唇拉成一条冷峻的首线。额角的汗水混着油污，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深蓝色的工装领口。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像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冰冷，带着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那目光，没有看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芫溶，而是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牢牢地钉在刘大奎那张因惊愕和酒意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审视和警告。

整个家属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远处传来的锅铲声、孩子的哭闹声、邻居的说话声，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风吹过油毡棚顶发出的单调呜咽，以及芫溶自己无法抑制的、细碎而急促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