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成长的烦恼（2）

他不在的日子，隔壁显得安静了许多。清晨听不到那沉稳的挑水脚步声，傍晚也听不到那干脆利落的劈柴声。只有李婶儿的大嗓门依旧嘹亮，但内容少了关于儿子的夸赞，多了对丈夫和小儿子琐事的唠叨。芫溶坐在自家棚口看书，目光偶尔飘向隔壁那垂着的、纹丝不动的帆布帘子时，心里会掠过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像风吹过空旷的庭院。

三个月后，张常岭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但芫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他的皮肤似乎被市里的风吹得粗糙了些，眉宇间那份沉静依旧，却似乎沉淀了更多东西，像一口深井注入了新泉，水面无波，底下却更加丰沛。他带回来几本厚厚的、带着油墨气息的技术书籍和一个崭新的、印着“技术培训优秀学员”的搪瓷缸子。

言谈间，偶尔会蹦出几个以前没听过的专业术语，虽然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条理和自信。那份属于“先进生产者”的沉稳可靠之外，似乎又镀上了一层属于“技术骨干”的、更加内敛的光芒。

家属区的邻居们，尤其是那些有孩子在厂里的，看张常岭的眼神也明显不同了。以前是带着对“能干小伙”的欣赏，如今则多了几分对“有前途”的年轻人的客气和隐隐的看重。李婶儿的嗓门也因此更加响亮了几分，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芫溶在自家棚口，远远地看见过他几次。他推着自行车从厂区回来，车把上挂着那个崭新的搪瓷缸子。或是周末，他蹲在自家棚口，拿着扳手修理着什么新领回来的工具，动作更加娴熟精准。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勾勒出结实有力的线条。他似乎……更加耀眼了。一种混合着敬佩、欣喜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在芫溶心头滋生。

两人的轨迹，像两条曾经短暂交汇、如今又各自延伸的河流，在生活的河床上，并行却疏离。

高中的学业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淹没了芫溶所有的闲暇时光。她像一只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在教室、家属区和那个昏暗的“书桌”角落之间高速旋转。试卷、习题、排名……这些构成了她世界的主色调，灰白而沉重。只有在偶尔解出一道难题，或是语文课上读到一篇触动心弦的文章时，心底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属于知识的喜悦涟漪。

然而，青春期的潮汐，并不因学业的压力而停止涌动。它像地底潜行的暗河，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改道，冲刷着少女懵懂的心岸。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课间休息，芫溶正埋头整理上一堂课的物理笔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同桌的女生周小梅，一个圆脸爱笑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喂，焦芫溶，外面有人找。”

芫溶抬起头，有些茫然：“谁啊？”

“喏，”周小梅朝教室门口努努嘴，挤眉弄眼，“高一（三）班的陈默，篮球队那个！在门口晃悠好一会儿了！”

芫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教室门口，果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他皮肤微黑，浓眉大眼，是那种在球场上很受欢迎的活力型男生。此刻，他显得有些局促，目光在教室里搜寻着，当看到芫溶望过来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移开，耳根似乎有些泛红。

芫溶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认识陈默，仅限于知道他是校篮球队的，球打得不错，在走廊或操场上远远见过几次。他们从未说过话。

“快去吧！人家等着呢！”周小梅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

芫溶无奈，只得放下笔，在周围几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到教室门口。午后的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

“焦……焦芫溶同学？”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眼神飘忽着不敢首视她。

“嗯，有事吗？”芫溶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带着疏离。

陈默像是鼓足了勇气，飞快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封，塞到芫溶手里！动作快得像做贼。“给……给你的！”他丢下这句话，甚至不敢看芫溶的反应，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转身就跑，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楼梯拐角，留下芫溶一个人僵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还带着少年体温和汗湿的纸团。

信封是普通的白纸，没有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