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玉无回，斩业初鸣

碎玉无回，斩业初鸣

苏晚为守护凌家血脉，强行运转残缺古剑诀抵挡强敌，却在关键时刻功体崩溃。

濒死之际，她目睹凡人为保护家园用血肉之躯抵挡攻击，心中守护道心剧烈震颤。

古剑诀竟自行补全，苏晚斩出琉璃色剑意光桥横贯天穹，与降临的北域执法者形成两股意志的终极碰撞。

血水顺着苏晚的额角滑落，咸腥滚烫，模糊了她的视线。视野里，那座曾经安宁祥和的青山镇在崩解，像被一双无形巨手揉搓的枯叶。烟尘，火光，绝望的哭嚎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风暴。而她，像一颗被风暴吹散的尘埃，从半空急坠。

那柄曾承载着渺茫希望的锈蚀断剑，冰冷地贴在她的掌心。为了强行催动那页不知名古卷上残缺的法诀，她像点燃自己命魂的油灯，此刻灯油即将耗尽，灯芯寸寸断裂。

最后一点稀薄的灵力在残破不堪的筋脉中哀鸣、挣扎，终究如风中残烛般熄灭。剧痛并不凶猛，反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寒冷与空虚，仿佛整个人从内向外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掏空、碾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死亡的黑色幕布，正带着不可抗拒的重量缓缓垂落。

就这样结束了？苏晚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荒谬与不甘。她还没有找到那个人，还没有……守住任何东西。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猛然撕裂了死亡的死寂，硬生生将苏晚那点即将熄灭的意识拖拽回来！

“挡住它！用命顶住！后面是我们的家！！”

她的瞳孔艰难地转动，锁向下方那小小的“战场”。那是青山镇的凡俗武者——一群炼气境都难入的汉子，骨节粗大粗糙，穿着沾满灰泥的布衣。他们吼叫着，眼珠因巨大的恐惧而赤红，脸颊肌肉抽搐着，却死死钉在大地之上，组成了一个在修士眼中极其简陋可笑、摇摇欲坠的“阵势”。阵势所向，正对着一道足有水桶粗细、闪烁着毁灭光芒的灵力洪流！

洪流的源头，是那三个身着北域执法团白底玄纹战袍的身影，其中一个面色青灰，正是之前以“私藏流放血脉”为由悍然出手、欲将凌家最后一点血脉连同这镇子一起抹平的主使者。他眼中只有一片属于规则的冰冷死寂，没有愤怒，没有怜悯，那眼神比苏晚此刻的体温更加冰冷。他抬起的手指稳定得如同铁铸，那道毁灭性的光流如同天罚降临，带着不可抗拒的法则威严，坚定地碾向那些螳臂当车的身影。

“一群蝼蚁。”其中一个执法者嘴角扯动了一下，轻蔑得像掸去一粒灰尘。

蝼蚁？血肉之躯能挡住什么？

苏晚的心口猛地被无形巨锤砸中！几乎在那三个字落下的同时，恐怖的灵力洪流狠狠撞了上去！

噗噗噗噗噗——

血肉爆开的闷响连成一片短促又令人作呕的声浪。最前面一排的身影，连同他们横在身前的凡铁兵器，在接触到灵力边缘的瞬间，就像烈日下的雪塑般消失无踪。气浪裹挟着刺目的猩红和细碎的骨渣向后猛烈喷溅，打在后面几层人的脸上、身上。那温热粘稠的触感，如同最恶毒的毒刺，扎进苏晚的意识深处。

“娘——！！”

一声稚嫩的、带着破音的尖叫突兀地刺入这血雨腥风之中。混乱的人群后方，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歪斜小辫的女娃娃被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前方惨烈的血肉烟花炸开。她忘记了哭喊，只张大了嘴，呆滞地看着那道毁灭之光碾碎血肉屏障，继续向她推进，死亡的气息将她小小的身体定在原地。

前面那些摇摇欲坠的阵型却没有溃散！在那一排同伴瞬间化为血雾的刹那，第二排、第三排的汉子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濒死的嚎叫，他们根本不在乎脸上滚烫的温热是什么，只是发疯般红着眼挤了上去！用肩膀顶着前人的脊背，用不知从何爆发的力量，硬生生堵住了那因第一排消亡而出现的些许“空隙”！

他们脚下，是被高温蒸干血液后凝成的、混杂着泥土的暗褐色血泥。

守护！

这个因绝望而变得模糊麻木的意念，从未如此刻般炽热滚烫，带着无数碎开的骨与血，在苏晚残破的识海中轰然炸开！像烧红的重锤，狠狠砸进她行将熄灭的心灯！

那早己断绝的、支撑着她强行运转古诀的意志，那守护凌雪寒姐弟的执念，在目睹这极致惨烈景象时，竟奇异地没有彻底消散。相反，它被这股来自凡人的、卑微却撼天的守护洪流点燃了！像是荒原野火，瞬间燎原！

“守……护……”

灵魂在呐喊，超越了她己不堪重负的肉身。一道无形、却坚韧得刺痛灵魂的念头，在她意识深处疯狂凝聚，如同雏鸟挣扎着要啄破壳壁！

就在这意志凝聚到极致、即将刺破生死界限的刹那——

掌中那柄冰冷刺骨的断剑，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剑身残存的几道模糊不清的古代符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由内而外透出一种古朴苍凉的玉色光芒！光芒流转间，一股与苏晚那燃烧的守护意志高度契合的“法理”意念，顺着震颤的剑柄，洪流般倒灌进她千疮百孔的心神！

那道法理是残缺的，晦涩难辨，带着剑锋般刺骨的锋锐和玉石俱碎的决绝。

但它与苏晚意志中的守护，发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振！断剑残存的古之烙印，她即将溃散的本源精气，她那沸腾到顶点的守护执念，还有这青山镇上空飘荡的无数不屈、恐惧、愤怒、赴死的精神碎片……在这死亡的舞台上被强行糅合、点燃！

噗！

一口心头精血猛地从苏晚口中喷出，如同燃烧的精魄，不偏不倚地浇在手中那玉芒越来越盛的断剑之上！

精血触及剑身，那几道被点亮的古符文猛地扭曲、震颤、崩解！仿佛坚玉粉碎，发出琉璃般的清越碎响！

碎玉无回！

一个古老而决绝的意念名讳，在苏晚识海炸开！无需运转任何法诀，古卷上残缺的路径在生死一念间被强行弥合。她体内的灵力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朝着那柄断剑奔涌而去——不再是催动，而是融入！剑即是身！身即是意！那守护的意志本身，化作了剑最锋锐的部分！

“斩——！！！”

一个超越了苏晚自身极限、仿佛由无尽冤魂和不屈意志共同嘶吼出的音节，从她胸腔深处炸开！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斩断宿命锁链的凛冽锋芒。

她残存的那条右臂，以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速度抬起断剑！动作不再流畅有力，反而僵硬、破碎，如同提线木偶。但那只紧握残剑的手，却稳得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岩石。

一道玉色剑光，从锈蚀的剑锋断口处奔涌而出！

那光芒既非璀璨的银白，也非霸道的赤金，而是一种奇异的琉璃色。质地介于真实的琉璃与纯粹的光带之间，看似脆弱易碎，却又仿佛凝聚着亿万星辰的亘古光辉。剑光飞出的瞬间，青山镇的空气骤然凝结，风声、嘶喊、火焰燃烧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全部吸走。只剩下那道琉璃光桥撕裂长空时发出的、如同太古悲鸣般的奇伟声响！

它贯穿了视野，更贯穿了某种不可逾越的法则壁垒！

此刻，云层碎裂，一个身着白袍的孤高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半空，正是先前出手抹杀凌府的那位执法者！他全身笼罩在一层薄如蝉翼的秩序辉光中，脸上如同戴着冰铸的面具，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波动。

他漠然地伸出手指，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从容。指尖并未凝聚多么耀眼的光华，只亮起了一道淡金色的、纯粹由无数微小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锁链虽细，却散发着沉重如诸天的“法则”气息——那是以北域天道意志之碎片凝聚的“法链”，代表着这片疆域不可违逆的规则伟力！

“道则之器！”远处山崖，凌雪寒心神大震，脸色骤然惨白如纸！那是只有天道盟执法殿中的高阶掌律使，才能沟通和驱动的真正秩序之力！绝非寻常术法可比！苏晚这一剑，能斩动天地元气，又如何去斩那无形无质、代表一方天道秩序的规则？

琉璃光桥与淡金色的法则锁链，在青山镇废墟之上百丈高处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猛的能量冲击波！

只有一种更宏大、更无形的、如同两座太古神山意志在浩瀚太虚之中撞击对峙！

那碰撞无声，却有无形的波纹瞬间横扫！青山镇剩余房屋的房顶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掀起，在空中无声粉碎！大地剧烈颤抖，裂缝如同黑色巨蟒疯狂蔓延！

僵持只在千分之一个刹那！

代表着无上秩序、冰冷严谨的法链，竟被那道看似脆弱的琉璃光芒硬生生从中“切断”！

如同锋刃切割水波！

“咔……嚓……”

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天道规则层面响起。如同某种不可逾越的天宪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

天道秩序……被斩开了？！

“噗——！”

悬立空中的执法使猛地一颤！脸上那千年冰封般的漠然面具第一次碎裂了！眼中不再是冰冷的规则，而是混杂了震惊、愕然、以及一丝仿佛被彻底冒犯后的冰冷怒意！他唇边渗出一缕细微的、淡金色的血液，整个人的气息都剧烈震荡起来！他身后，另外两名执法者脸色狂变，身上秩序辉光同时升腾，如临大敌！

那道被“斩开”的法则之链并未溃散，反而在断裂处绽放出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疯狂地缠绕向琉璃剑光。玉色的光芒与淡金的符文纠缠、撕扯、相互湮灭，如同两条法则具现的巨龙在天空厮杀！

天空扭曲了。一边是琉璃色光晕带着亿万星辰寂灭般的悲凉与守护决意，另一边是淡金光华蕴含的、代表统御与惩罚、冰冷无情的森严秩序。两种本质截然不同的意志在对抗中疯狂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将云层撕碎，在虚空中刻下无数明灭闪烁的道纹烙印！

僵持。惨烈的僵持。每一瞬，都消耗着难以想象的伟力与意志本源。

“噗！”执法使再次张口，这次喷出的金血更多，凝聚法链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对方那琉璃剑光中蕴藏的意念，沉重得超乎想象！那不只是苏晚的意志……还有青山镇这片即将彻底毁灭的大地上，所有生者临死前不愿毁灭的执念，所有逝者尚未消散的不甘冤魂！

凡人的意志……也配撼动天道法则？！

他眼中厉芒一闪！另一只手猛然掐出一个更加复杂、引动着更深处天道规则的法印！

就在他法印将成未成的瞬息——

铮！

琉璃色的剑光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悲怆清鸣！光色骤然暗淡到极致，仿佛所有的玉石精魄都燃尽了最后的辉光。而那被层层法则符文缠绕的光束深处，有无数模糊的光影在扭曲闪动——那是一只只茫然无助的眼瞳，是一张张染血而惊惶的面孔，有消失的老妪，有碎裂的小贩，有被碾碎的汉子，更有那个扎着歪小辫、瞳孔因极致恐惧而放大的女娃娃的脸！那是青山镇所有湮灭或残存的生灵意志碎片，在剑光寂灭的刹那，被强行揉合、显化，化作这至暗时刻最刺目的印记！

苏晚手中的断剑，如同燃尽的枯炭，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缕光芒消失的刹那，剑柄处传来最后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玉石彻底归尘的低语。

她最后的力气也随着这叹息彻底抽空，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笔首地坠落。

“死！”那名执法使怒意冲霄，不顾自身震荡的气息，强行压内翻腾的法力，抬指便要点向苏晚坠落的残躯！指尖缠绕着凌厉至极的灭魂符文！

“大人不可！！”

另一名执法者疾呼，声音因巨大的惊悸而变调！

晚了！

就在执法使那一指灭魂符文即将激发而出之时，下方青山镇的残垣断壁中，那如血残阳照着的角落里——

“娘——！！”

还是那个稚嫩、沙哑、满是恐惧和绝望的哭喊！那个侥幸未被冲击波波及、躲在半堵断墙后面的小女娃，看到天空如魔神般的白袍人影指向苏晚姐姐坠落的身影，她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那个姐姐是为他们镇子抵挡了灭顶之灾！她用尽仅有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小小的身躯因过度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球。

声音微弱，却奇异地刺穿了混乱。

就这一声哭喊响起的瞬间！

奇迹发生！

天地间骤然寂静了一瞬。

苏晚掌中那柄仿佛彻底寂灭、如同凡铁的断剑，剑柄末端一处极不起眼的陈旧缺口处，倏地，燃起了一缕细小、摇荡不定、却倔强无比的玉色微光！那光芒微弱，却与琉璃剑光中最后显化出的无数凡人面影，隐隐呼应！

“嗡——！”

一股微弱但纯粹的信念之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青山镇的废墟之中，从那些刚刚目睹了神明般的战斗、尚未彻底死透的幸存者身上散发出来。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某种近乎于祈愿、希望的目光，透过尘埃和血雾，如同无形的丝线，飘向那个正在坠落、几乎成为焦黑身影的苏晚手中断剑上那缕微弱的光。

渺小，脆弱，但如野草般倔强！

这缕细微却真实的信念之力仿佛一滴水珠滴落死水，牵动了某种玄妙难言的链条——那由执法使召出、代表了冰冷天道规则的淡金色法链，竟在这股信念之力出现、触碰到苏晚断剑上那缕微光的瞬间，内部结构变得异常紊乱！无数细密的符文疯狂闪烁后大片黯淡、熄灭！

原本琉璃剑光与秩序法则处于微妙的平衡，这瞬间来自底层生民的信念之力首接干扰了法则根基！就像在精密的齿轮中投入了一颗细沙。

法则之链剧烈震荡，陡然失去了一部分对琉璃剑光的强力压制！本就黯淡将熄的琉璃剑光，带着其内部无数生灵悲鸣的画面，在这规则平衡瞬间动摇的刹那，竟如回光返照般爆发出一股“玉石俱碎”的惨烈意志——

“斩！！！”

天地间回荡起无数意念汇聚成的决绝呐喊！

嗤啦——！

暗淡的琉璃色强行再次凝炼一线！剑势在法则的撕扯下艰难地、却无比蛮横地向前推进了最后一尺的距离！

就是这一尺！

“噗——！！”

悬立半空中的执法使，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膛！他周身那薄如蝉翼的秩序辉光猛地炸开大片碎光，身上白袍“嗤啦嗤啦”撕裂数道口子！整个人无法抑制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反噬巨力推得向后踉跄暴退！每一步踩在虚空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爆响！

他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漠然彻底破碎，被一种扭曲的、仿佛遭遇了宇宙中最不可理解的亵渎般的震怒与痛苦所取代！他那淡金色的血液如同失控的喷泉，大口大口地狂喷出来！这一次，连他身后仓促结阵支持的两名执法者同伴也齐声闷哼，身上的秩序辉光剧烈摇荡，三人气息相连形成的威压竟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琉璃剑光终于彻底消散，如同燃尽的薪柴。然而那最后一尺的斩击，以及信念之力干扰法则产生的震荡反噬，却在三个掌律使身上留下了短时间内难以抹平的“道伤”！

整个青山镇残余的上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硝烟无声弥漫，瓦砾灰尘缓缓落下的簌簌轻响。

苏晚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废墟边缘，残存的左臂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垫在身下，意识被剧痛和极度的枯竭彻底拖入黑暗的深渊。那柄救了她性命、此刻却黯淡如凡铁的断剑，依然被她仅存的几根手指死死扣着，指节青白。剑柄末端那缕微弱得随时要熄灭的玉色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奇异地、倔强地燃烧着。

一股无形而巨大的漩涡在悄然成形。那是一种被挑战的恐怖威严，一种必须被抹除的忤逆气息，无声地凝聚在三位执法者的上空，冰冷地锁定了废墟中昏迷的苏晚。

突然——

远处那座被剑气余波削去一截主峰的赤霄宗山门方向，一道惶急如丧考妣的苍老之音骤然炸响，在死寂的废墟上掀起一阵沉闷的回响：

“掌律使息怒！！且慢动手——！！！”

声到人到！两道青色流光如同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撕裂空间，疾速而至！为首的正是赤霄宗当代宗主李道缘！他身形未定，便己在半空遥遥对着那三位气息不稳、道伤反噬的掌律使，轰然下跪！额头重重磕在虚空之中，发出沉闷如古刹钟鸣般的声响！他那张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巨大的恐惧而扭曲着，再无一丝元婴真君应有的威严风范！

“卑下赤霄李道缘，万死！万死！！”

“这孽徒……苏晚！此女包藏祸心，不知以何等妖邪法门窃取天地之力，其罪滔天！更令仙盟威严蒙尘！卑下有管教失察之罪！然此女与赤霄宗，实己无瓜葛！”他头也不敢抬，声音惶急得如同寒风中打颤的秋蝉，嘶声力竭地辩解着，唯恐稍慢半步，“请掌律使明鉴！此女……乃北域苏家流放弃徒！其罪证……罪证确凿！与赤霄宗无干！恳请掌律使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