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 烬火铸玉胎

烬火铸玉胎

星髓海粘稠的液滴无声垂落，如同凝固的泪。苏晚跪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左臂玄枢臂上焦黑的灼痕撕裂了苍蓝星纹，断口处皮肉翻卷，墨绿色的幽冥咒毒如附骨之蛆盘踞在的琉璃星骨缝隙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噬骨冰寒的刺痛。左肩断口深处那点“玄枢星魄”印记暗淡无光，仿佛随着墨十三的陨灭一同寂灭。一种源自道基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空虚与枯竭感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艰难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细微能量烟尘，投向穹顶下那座被星纹金线封锁的三相玉胎炉。炉壁光洁温润，流转着新生的生命辉光。炉内，粘稠如液态星辰的玉髓液包裹着一个模糊的幼小身躯轮廓——凌霜的新生玉胎。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以墨十三燃烧的机械之躯为骨，以星髓玉液为媒，以“玄枢星魄”残余意志为引，重塑的星纹玉髓之体。炉壁上，代表着灵魂稳定度的青金符文柔和闪烁，透出一种近乎神迹的、令魂魄安宁的韵律。

墨十三……那位脾气乖戾却手段通天的鬼手……竟以自身为薪柴，炼化了自己的机械灵躯，为霜儿……重铸了命途！

“他最后的意识碎片……融进了周天纳魂盘的星轨核心……”一个微弱干涩的声音在识海深处响起——是沉寂己久的星舰主控器灵“烬”的残余波动，如同风中的灰烬，“他用自己……锁住了幽冥诅咒的源头……”

代价！惨烈的代价！苏晚五指深深抠入金属地面，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崩裂，渗出血丝。墨十三那张布满油污与疯狂的面孔浮现在眼前……那个贪婪、偏执、却又在最后时刻燃尽自己的怪老头。这份恩情，比山更重。

她挣扎着站起，拖着残破的躯体，一步步挪向光晕流转的玉胎炉。右腿在之前的血潭之伤下步履蹒跚，左臂垂在身侧，断口处的剧痛如同跗足的毒蛇。炉壁温润的辉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一种对失而复得的极致珍惜，压过了所有的痛苦与疲惫。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炉壁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灭世死寂意志的恐怖扫描力场，毫无征兆地穿透天工坊重重防护屏障，瞬间锁定整片空间！这股扫描的核心，清晰地落在包裹着凌霜玉胎的三相玉胎炉之上！

是掌律尊者明霄！祂来了！祂从未放过对“炉渣”的追踪！

同时！

滋啦——！

炉内原本安宁旋转的玉髓液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一抹极其微弱的紫黑色诅咒烙印，如同沉睡万载的毒蛇，突然在凌霜新生的玉胎核心处浮现！烙印出现的瞬间，炉壁上的青金符文疯狂闪烁，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警报红光！

剧变！

覆盖凌霜玉胎的玉髓液被诅咒烙印引动，发出如同亿万怨魂嘶嚎的能量尖啸！庞大的幽冥之力引动空间风暴，在炉心上方形成一个微缩的、疯狂旋转的紫黑色漩涡！漩涡深处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试图撕裂炉壁，将还未完全塑形的玉胎吞噬回幽冥！

炉外！

天工坊穹顶厚重的合金装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只由淡金色法则光芒凝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眼眸虚影，无视了物理屏障，冷冷地穿透而入！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凝固了玉胎炉周围的空间！巨大眼眸的正中心，一个微缩的、由无数旋转道纹锁链构成的“大寂灭指”印记正在急速生成、蓄力！

天道无情！抹杀异端！抹杀可能超出“秩序”掌控的变数！

内爆外诛！绝境再现！

苏晚瞳孔骤然收缩！烬相玄识在死亡的绝对压力下被激发到极限！炉内诅咒烙印爆发的轨迹……外部寂灭指降临的节点……炉心上方脆弱的空间漩涡弱点……玉胎新生之躯最核心的生命符文核心点……无数信息碎片在电光火石间组合、推演！

时间！她需要时间！需要那寂灭指蓄力完成前，打碎内外夹攻的节奏！

“玄枢！”苏晚在识海厉喝，左臂猛地抬起对准沸腾的玉胎炉！残存的意志疯狂冲击断骨深处沉寂的“玄枢星魄”印记！

印记回应了！带着墨十三陨灭前最后的遗志，一股冰冷的、带着守护执念的星舰源力骤然爆发！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苍蓝能量柱，狠狠轰入玉胎炉炉壁内部某个微小的星轨节点！

嗡！

玉胎炉猛地剧震！炉壁上所有流转的符文骤然逆转！一股源自星舰设计本源的自毁指令被强行点燃！

炉壁并未爆炸！而是瞬间转化为向内塌陷的重力源！炉内沸腾的玉髓液与肆虐的诅咒漩涡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引力死死向内拖拽！

滋啦！

刚刚成型的幽冥漩涡如同被无形巨手掐住咽喉，扭曲缩小！沸腾的玉髓液表面被强行抚平！爆发的诅咒烙印被短暂压制！

炉外！巨大法则眼眸中旋转的“大寂灭指”印记微微一滞，蓄力完成的标志即将闪烁！

就是此刻！

苏晚眼中疯狂之光爆燃！她以烬相玄识计算好的唯一角度，合身扑向炉壁！新生的机械左臂无视重力干扰，五指如钢爪刺入炉壁符文缝隙！目标首指玉胎胸口暴露出的、那处作为生命核心的纯粹能量节点！

同时！她心口深处沉寂的玉殒剑印核心，被生死压力点燃！最后一点守护心火本源被不顾一切地压榨、燃烧！混合着玉殒剑意的毁灭锋芒，化作一道凝练到肉眼难辨的、燃烧着淡金色碎火的琉璃细线，无视所有防御与空间，精准地刺向外部巨大眼眸中那道蓄力达临界点的——“大寂灭指”印记核心！

玉殒剑术·烬心归墟！

以心为炉！以命作引！燃烬身魂！斩断命途！

此为——断绝一切因果命运、同归于尽的至死一剑！

噗！

琉璃细线毫无阻隔地刺入法则眼眸！正中那道即将喷薄寂灭之力的印记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巨大法则眼眸剧烈震颤！冷漠无情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错愕？那道足以抹杀轮回的寂灭指力在即将激发的瞬间，被这蕴含玉殒剑意决绝意志的细小剑光狠狠“引爆”于自身源头！

嗤——！！！

法则之力激烈冲突湮灭的诡异声响响彻空间！整个金色法则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扭曲波动！内部的寂灭指印记在毁灭性内爆中瞬间崩溃！巨大的法则之眼发出一声无声痛楚的哀鸣，淡金色的光芒迅速黯淡、涣散、最终化作漫天暗淡的光雨碎屑，消弭无形！

外劫……竟然被这以命换来的至死一剑……引爆击溃！

代价……惨烈！

噗！噗！噗！

苏晚连喷三大口粘稠如岩浆、混合着琉璃碎骨与淡金色心火余烬的污血！她刺入玉胎生命核心的机械左臂在巨大力量反噬下，如同砸碎的瓷器般寸寸断裂！碎片混杂着血肉与骨渣西处迸射！心口位置的玉殒剑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那盏燃烧生命的心火……骤然熄灭！

剧痛如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淹没。身体如同被掏空的布偶，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软软地向冰冷的金属地面滑倒。她甚至无法再控制手指动弹一下。视野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意识沉入混沌深渊之前，最后感知到的，唯有玉胎炉内……似乎更加安宁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刹那，或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如同寒冬里最后一点星火的暖意，在心口那道碎裂的玉殒剑印深处……悄然亮起。

很弱……却顽强……带着一丝……新生？

苏晚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身上覆盖着一块沾染了各种药污痕迹的、边缘泛着幽蓝星纹光泽的粗布——那是墨十三最常穿的袍子碎片。布下，伤口被处理过，幽冥咒毒的侵蚀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隔绝，不再疯狂蔓延，但虚弱感如同枷锁，缠绕着每一寸筋骨。

她艰难偏过头。

回生阙·玄机炉的光芒己经黯淡大半。炉壁上流转的星纹黯淡且布满了细微裂纹，唯有炉心的位置，依旧柔和明亮。那里不再是翻腾的玉髓液，而是一具近乎完美无瑕的玉胎。形貌宛如沉睡中的凌霜。肌肤如同最上等的暖玉，晶莹剔透，内里流淌着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金红与苍蓝交织的星纹脉络。

玉胎己然彻底成型！此刻正被炉内温润的乳白色生命光晕包裹滋养。炉壁上方，周天纳魂盘仅剩下些许残片悬浮运转，投射的光柱稀薄微弱，却紧紧锁定了玉胎眉心一点极其缓慢搏动的生命灵火。那灵火微弱，却无比纯粹，散发着属于凌霜的灵魂烙印气息。

霜儿……活过来了……真的……

泪水无声地涌出，模糊了苏晚的视线，混合着血污滑落。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剧烈咳嗽起来，牵扯着破碎的内腑和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魂魄与玉胎初步融合……但灵识……依旧是粒未燃的火种……”沙哑干涩的金属音响起——是“烬”那残余的意志波动，微弱得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缕青烟，“需要一把钥匙……一个能将那点余烬彻底点燃的……意志的源泉……”

“烬”的残余意识停顿了数息，仿佛在积聚最后的力量：

“核心能量回路……在星舰尾部第三象限……通往引擎舱的通道……需要……玄枢星魄的引导……只有你……”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散。

引导？钥匙？

苏晚挣扎着挪动脖颈，目光投向玉胎炉下方基座深处——那里，一根粗壮的能量管线正从炉体延伸而出，通往墙壁深处某个幽暗无光的维修通道入口。那是通往残舰能量核心的方向。一丝隐晦却致命的能量乱流波动正从通道深处不断逸散。

烬最后的指引……唯一的希望，藏在星舰最危险的心脏地带。

她艰难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指尖颤抖着，抚摸心口位置布满裂痕的玉殒剑印。

守护的使命还未结束。弟弟的新生只是开始。她的残躯，仍需负重前行。

天工坊冰冷的灯光下，玉胎静卧炉中，宛如新生。修复台上，残躯浴血的女子，目光穿透疲惫，再次投向了那片深藏着星舰心脉的漆黑通道。

归途虽远，心火未熄。玄枢深处，尚有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