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逃不掉的，哥哥

镜头剧烈晃动，视角是从一个超市便利店的监控摄像头投下的俯视角度。

时间标注是……今晚七点西十五分。南城“安家24h生活超市”。

隔着便利店的落地玻璃墙，外面是疯狂肆虐、水汽氤氲的暴雨夜景。

一个熟悉得让谢玦心脏骤停的身影，出现在光幕画面中。

——是他自己！

身上正是那件米其林服务生的黑色制服外套。

他坐在便利店靠窗最角落的高脚椅上，身体微微蜷缩着侧对监控方向，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拆开了包装、只吃了小半块、看起来廉价的起酥面包，还有一瓶打开的、冒着寒气的廉价瓶装矿泉水。

那面包看起来干涩冰冷，而他只是很慢、很机械地、一点一点撕扯着面包坚硬粗糙的边角，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吞咽。

他低着头，在模糊的监控镜头下，看不清表情，但那单薄的肩胛骨隔着宽大的制服微微隆起，投射在巨大的光幕上，每一帧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疲惫和深深的……狼狈。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疯狂地敲打着落地玻璃，发出连续的噼啪声响。

便利店内惨白冰冷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像一尊被遗弃在风雨中的、蒙着灰尘的雕像。

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湿透的、被绝望浸透的冰冷里。

画面被精准地放大了。

聚焦在他撕扯面包的那只手上。

骨节分明，皮肤苍白，上面沾染着从廉价面包包装带上蹭到的细小油污和包装纸屑。

幕柏冰冷的呼吸喷在谢玦被迫转过来的耳朵上，带着一丝血腥气和一种极度满足的叹息：

“原来哥哥饿了的时候…喜欢吃这个牌子？”

他的另一只手，那带着血痕的手指，在谢玦玦被汗水和泥污黏在颈侧冰凉皮肤上的碎发间，极其缓慢地游移。

指尖撩开的发丝，露出那脆弱跳动的耳垂轮廓，指腹如同弹奏某个阴郁乐章般，轻轻刮搔着那敏感的皮肤。

“早说啊…”幕柏的声音低沉、轻柔、如同最甜蜜的罂粟，却又饱含最深沉的剧毒，“家里的厨子…不是连撒哈拉深处的稀有孢子都能空运来做你的早餐么？”

“何必…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画面还在继续。

时间码跳动。

7点48分。

监控中的谢玦似乎吃完了那小块面包，或者干脆放弃了。

他拧开那瓶廉价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管，他微微蹙了一下眉（画面放大了这个瞬间），似乎对廉价矿泉水的味道很不适应。

他放下水瓶，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了便利店的玻璃门外。

暴雨如瀑，街道上积水横流，空无一人。

除了，玻璃门外角落的垃圾桶旁边。

一个小小的、浑身被雨水淋得精湿的、毛都紧贴在身上的三花流浪小奶猫。

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湿透的纸箱边缘，试图躲避那肆无忌惮泼洒的雨水。

小爪子试探地伸向纸箱内部可能干燥一点的地方，又因为冰冷猛地缩回。

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限委屈的“咪呜…”。

画面中，高脚椅上的那个身影，目光定住了。

凝视着窗外那个在风雨中孤立无援的小小生命。

时间码无声地流逝着。

几秒钟。或者十几秒。

然后，画面上的人影微微动了。

他伸出那只同样沾着油污和灰尘的手。那只刚刚撕扯着廉价干面包的手。极其缓慢地，握住了自己面前桌上那剩下大半瓶的廉价矿泉水瓶。

那瓶水他甚至没喝两口。

镜头继续放大，对准了那只握着水瓶的手，以及那只手上微微的颤抖。

最终，那只手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冲动所驱使，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轻轻推开了面前的瓶子和包装纸，动作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泡沫，然后从那张冰冷的高脚椅上跳了下来。

他微微弯腰，拉开了一点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

门外的风雨瞬间倒灌而入，卷起他制服的下摆和额前几缕湿发。

他快速地将那大半瓶矿泉水放在门内干燥的地面上，小心地推向了门外那个小角落的方向，然后几乎没有任何停留，迅速退回了店内，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门内，看着那个小小的角落。

那只被雨水浇透、如同小老鼠般的三花猫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动静惊动，警惕地抬起头，带着恐惧和茫然望了望那扇关上的玻璃门，又嗅了嗅地上那个离它并不远的矿泉水瓶。

然后，奇迹般地——镜头放大了小猫模糊但依旧能看清的脸——它那张小小的、湿漉漉的猫脸似乎抽动了一下，小小的鼻子凑近那瓶口。

片刻后，它似乎确认了那瓶水的存在和这个人类并没有恶意。

它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朝着那瓶水挪动了一点点。

它伸出的小舌头，舔了舔瓶口滚落的水珠。

镜头在那一瞬间定格！画面放大！聚焦！

定格在便利店玻璃门内，那个一身廉价黑衣、低着头、帽檐遮盖了大部分面容的人影脸上。

极其细微地、如同寒冰微融、如同黑暗中不经意漏下的一线阳光——在监控镜头模糊的像素捕捉下，在巨大的光幕呈现上，监控中的谢玦微微下垂的嘴角…勾了起来！

一个转瞬即逝、甚至可能是错觉般的微笑。

但幕柏将这一帧定格并无限放大。

画面足够清晰。

那个弧度，是真实的。

是温暖的。

带着一种驱散了所有阴霾、如同冰川裂隙里顽强绽开的细小花蕊般的纯粹温情。

与这冰冷残酷的现实背景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谢玦被强压在地上、被幕柏扼住下巴被迫看墙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轰中灵魂。

刚才的剧痛和屈辱的窒息感仿佛刹那间被剥离！

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东西，从每一寸被玷污的皮肤、被束缚的骨骼深处疯狂滋生蔓延。

那是他以为绝对无人知晓、被他深深埋藏在灵魂最底层废墟中的片刻。

是他在那窒息绝望的逃亡间隙，从自身灵魂里挤出的最后一滴人性的微光。

是他对这个冷酷世界残留的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却只敢给一只卑微流浪猫的柔软。

怎么会？！

怎么可能被拍到？！

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街角便利店！

那条路线是仓促选择的临时避难所！怎么会进入幕柏的监控范围？！

被最渴望逃离、最恨不能食其血肉的仇敌，剥开最后一块藏匿柔软的内核……这种冰冷的穿刺感，比被按在冰冷的钢铁上碾压一百次更加令人灵魂战栗、血肉成灰！

幕柏的目光如同浸透寒冰的尖锥，死死钉在谢玦玦因巨大冲击而瞬间空洞茫然、仿佛所有防御被彻底击穿的瞳孔上。

他的指腹在谢玦下颌骨被掐出的红肿淤痕上，用了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剥皮蚀骨般力道的碾压，仿佛在确认那里是否还残留着那个不该存在的微笑弧度。

他的头缓缓低下，冰冷带着血迹的薄唇凑近谢玦玦毫无血色的耳廓，灼热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末梢。

每一个字音都被压得极低，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狠狠钉进谢玦玦最深的心脏：

“看到那只猫了么？哥哥。”

幕柏的目光转向巨大光幕上那个被定格的、散发着微弱温暖气息的微笑瞬间，冰冷的眼底翻涌起足以冻结汪洋的暴戾黑潮。

他的嘴唇紧紧贴着谢玦冰冷的耳廓最深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淬毒的寒冰尖针，带着凌迟般的恨意与嫉妒，狠狠钉入谢玦玦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

“这么干净的笑……”他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喘息带着一种毁灭前的死寂，“像被这烂泥地一样的世界从没玷污过的纯净泉水……像破开地狱的血肉开出来的第一朵花……”

“……真好看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郁扭曲，如同最深的沼泽里沉沦千年不散的毒瘴，五指如同烧红的钢钳，骤然扣紧了谢玦玦的下颌！

剧痛瞬间在骨头深处炸开！

“可这份干净，这份柔软……” 幕柏的声音带着一种癫狂的恨意，如同野兽啃噬着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要将它彻底碾成粉末，“你宁愿施舍给一只连骨头渣滓都不配吃的卑贱流浪畜生……”

他猛地收紧钳制，迫使谢玦濒临碎裂的下颌被迫转向墙壁上那张被无限放大的笑脸投影——那张对着玻璃窗外雨中幼兽、散发着纯粹人性微光的脸！

“……也他妈的……从来……”幕柏最后一个字音几乎是咬着牙从最深的地狱里挤出来，带着浓郁到极致的血腥气和毁天灭地的占有欲——

“……不肯分给我一丝一缕！！！！”

巨大的屈辱和灵魂被彻底洞穿的冰冷感，让谢玦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精神濒临彻底崩溃的临界点——

“嗡——！”

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引擎轰鸣，毫无征兆地从后勤通道入口方向传来！

两束雪亮到足以撕裂雨幕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粗暴地刺穿了通道内弥漫的绝望和血腥气息，将谢玦和幕柏的身影瞬间吞噬！

灯光源头，一辆线条方正、造型极具压迫感的纯黑色装甲SUV（类似凯佰赫战盾或骑士十五世风格）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碾过地上的积水，稳稳地停在布加迪凯龙的后方。

厚重的防弹车门无声滑开，三个身着深黑色作战服、气息精悍冰冷的男人如同鬼魅般迅速下车。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脸上戴着覆盖半张脸的全息战术目镜，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表情。

为首一人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磐石般的沉重感，雨水砸在他肩头特制的防雨材料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径首走到幕柏身后约两米处，微微垂首，声音平板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暴雨的喧嚣：

“幕先生，目标‘南城节点’己确认清除。‘医生’团队己就位。”

幕柏捏着谢玦下颌的手指，在听到“医生团队己就位”时，极其细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收紧了一瞬。

那深潭绿眸中翻腾的暴戾与痴狂如同被无形的幕布瞬间压下，只剩下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谢玦那因巨大羞辱和痛苦而失焦的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彻底掌控的艺术品。

“带走。”幕柏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平静，简短，却不容置疑。

“是。”为首的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身后两人做了个手势。

另外两人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精准。

一人手中拿着一只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金属注射器，在谢玦意识到危险并试图挣扎的前一秒，那针尖己经如同毒蛇之牙，精准地刺入了他颈侧暴露在外的静脉！

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血管！

谢玦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注射点瞬间扩散至全身！

所有的反抗意志、残存的力气，甚至那股深入骨髓的剧痛，都在眨眼间被剥离！

身体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叉车平台上。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块，迅速被黑暗吞没。

视野中最后残留的影像，是幕柏那张在刺目车灯下、冰冷如同神祇俯视尘埃的侧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吸进去的绿眸。

“你逃不掉的，哥哥。”幕柏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印入他沉沦的意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