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录音棚

张明远那辆半新不旧的黑色桑塔纳2000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上穿行，最终拐进一条闹中取静的小巷，停在一栋外墙爬满藤蔓、颇有艺术气息的二层小楼前。

一块不起眼的黑色招牌钉在门旁：“声迹录音工作室”。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一股混合着电子设备、皮革和淡淡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

灯光是暖色调的，有些昏暗，墙上挂着一些不知名的乐队海报和声学处理材料。

前台是个扎着脏辫、穿着宽大T恤的年轻女孩，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

看到张明远，她摘下耳机，露出熟稔的笑容：“哟，张哥！稀客啊！录什么？”

“录点好东西！”

张明远显然跟这里很熟，带着萧策径首往里走，“老钱呢？把他最好的棚给我腾出来！”

“钱老师在3号棚呢，刚忙完一单，我去叫他！”脏辫女孩好奇地瞟了一眼萧策，蹦跳着跑开了。

张明远带着萧策穿过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

3号录音棚内部空间不算太大，但设备看起来相当专业。

调音台占据了半面墙，密密麻麻的推子和指示灯闪烁着幽光。

巨大的监听音箱嵌在墙上。

中央是一个独立的录音间，透过双层隔音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立着一支专业麦克风、谱架和耳机。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夹克、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者正坐在调音台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线材。

他就是钱老师，这间录音室的主人兼首席录音师。

“老钱！赶紧的！帮我录个东西！”张明远风风火火。

钱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声音不紧不慢：“急什么？设备刚热完身，要休息。录什么？谁录？”

他的目光落在萧策身上，带着点审视。这年轻人，学生气很重，不像专业配音演员。

“录书！有声书！序言加第一章！”

张明远把带来的《鬼吹灯》稿子塞给钱老师，“夜雨老师亲自录！夜雨老师，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大才子！”

钱老师接过稿子，随意翻了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盗墓？这题材…有点野。

他扶了扶眼镜：“进去吧，先试试音。声卡预热需要几分钟。”

萧策点点头，推开录音间的门。里面很安静，有种与世隔绝的沉静感。

他戴上耳机，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和防喷罩的位置，动作自然而熟练，看得隔音玻璃外的钱老师微微挑了挑眉——这学生，不像第一次进棚。

耳机里传来钱老师调试后略带电流感的低沉声音：“咳，试音。随便念点什么，找找感觉，控制好喷麦和口水音。”

萧策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立刻念稿子，而是目光放空了一瞬，似乎在调整呼吸，寻找某种状态。

前世在KTV鬼哭狼嚎和为了追妹子苦练吉他的经历，让他对麦克风并不陌生。

几秒钟后，他开口了。不是《鬼吹灯》，而是昨晚那首引爆全场的《东风破》的前奏哼鸣。

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干净、空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沧桑感，如同穿过古老窗棂的风，带着千年的尘埃和月光的气息，在密闭的录音间里幽幽回荡开来。

“呜…嗯…”

简单的哼鸣，通过顶级麦克风的拾音，经过专业声卡的渲染，再透过监听音箱播放出来——

隔音玻璃外，正在低头调整推子的钱老师猛地抬起了头！厚厚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住玻璃后那个闭着眼、沉浸在自己哼唱中的少年！

这声音的质感…这气息的控制…这旋律里蕴含的、难以言喻的古韵和穿透力！

张明远更是浑身一激灵，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虽然昨晚在礼堂听过一次，但在录音棚这种极度安静、设备还原度极高的环境下再听，那种首击灵魂的震撼感竟被放大了数倍！

录音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关死，虚掩着一条缝。

就在这空灵哼鸣流淌出来的时候，录音室入口处，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女人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大眼睛扑闪扑闪，怀里抱着个小小的、需要装录像带的“掌中宝”DV机，显然是被妈妈带来办事的。

小女孩被这从未听过的、仿佛有魔力的哼鸣声吸引，好奇地探着小脑袋，循着声音望向3号录音棚敞开的门缝。

她看到了玻璃后面那个闭着眼哼唱的大哥哥。

小女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小脸上满是发现宝藏般的兴奋。

她挣脱妈妈的手，像只灵活的小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到录音棚门口，躲在门框边。然后，她笨拙地举起那个小小的DV机，镜头对准了里面沉浸在哼唱中的萧策，按下了录制键。

屏幕很小，但她看得目不转睛，大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崇拜。

年轻女人发现女儿跑了，赶紧跟过来，刚想呵斥，也被那奇特的哼鸣声和录音棚里奇异的气氛镇住了，一时忘了出声。

萧策的哼鸣在某个余韵悠长的尾音上结束。

录音间里一片寂静。

钱老师还保持着双手撑在调音台上的姿势，嘴巴微张，厚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见鬼般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这他妈是学生？！这声音条件，这乐感，这表现力…他干录音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在一个非专业人士身上听到如此抓耳、如此有“魂”的声音！这少年…是个怪物！

张明远则是激动得脸都红了，狠狠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仿佛己经看到随书附赠的“夜雨”原声CD小样引爆市场的盛况了！

萧策睁开眼，仿佛刚才那摄人心魄的哼唱只是随手为之。

他拿起谱架上《鬼吹灯》的稿子，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麦克风，开口念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序言：

“盗墓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盗墓是一门技术，一门进行破坏的技术…”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唱《东风破》时的空灵悠远，而是变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从墓穴深处传来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沉重的黄土和历史的阴冷，砸在听者的耳膜和心上！

门外偷录的小女孩被这突然转变的、阴森森的声音吓得小手一抖，DV机差点掉地上，但她立刻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听得更入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