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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梦
青州城的雨己下了整整三日,天地间仿佛被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湿冷里。
赵氏祠堂前,泥泞深可没踝,散发出腐烂草木与潮湿泥土的腥气,又被一种更顽固、更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刺穿。
沈知晦的官靴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噗嗤”声,黏稠的泥浆裹挟着靴面,拖拽着他的步伐。
子时的梆子声早被厚重如幕的雨声吞噬殆尽,唯有腰间佩剑剑穗上那枚古旧铜钱,与剑鞘碰撞时发出的细碎“叮铃”声,在死寂的雨夜里清晰得如同催命的更漏,固执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一)祠堂怪事
他停在祠堂那扇斑驳腐朽的木门前。
门上朱漆早己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胎,深深浅浅的裂痕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抬手,掌心触及冰冷湿滑的门板,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陈年香灰、以及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甜腥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推得后退一步。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祠堂内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供桌上,七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无声燃烧。灯焰细小,却异常稳定,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幽蓝色。灯盏里盛放的,是粘稠如血的暗红色糖浆!跳跃的幽蓝火苗舔舐着空气,将墙壁上那块“泽被苍生”的鎏金匾额映照得如同被泼洒了淋漓的鲜血,字迹在光影中扭曲变形。
“官爷来得真准时。”
声音带着笑意,从高高的、被阴影笼罩的房梁上飘落下来。
沈知晦猛地抬头。只见谢衔微如同倒挂的夜蝠,头下脚上地悬在粗壮的横梁上,破旧的道士帽边缘,雨水凝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糖珠,欲滴未滴。
他指尖捻着一枚边缘磨损的铜钱,钱孔中穿过的红线,另一端赫然缠在沈知晦的剑穗之上!随着少年倒悬身躯的细微起伏,那根红线如同活物的脉搏般,轻轻颤动。
沈知晦的手按上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然而,剑尚未出鞘——
糖浆怪物的出现并非偶然。谢衔微曾利用《天命录》中的秘术,将村民的梦境与糖浆相结合,将他们的恐惧与欲望具象化为糖浆中的“睡脸”。然而,随着沈知晦的介入,这股被压抑的力量开始反噬,糖浆中的梦境碎片汇聚成一个个微型“黑龙”,带着村民的怨念与恐惧,化作实体攻击沈知晦。
脚下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蠕动声!
他低头看去。只见青砖地面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大量琥珀色的、半透明的糖浆!这些糖浆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汇聚、扭曲变形。
它们勾勒出一张张沉睡中村民的脸孔轮廓——有皱纹深刻的老人,有憨厚的壮年,也有稚嫩的孩童。
这些由糖浆构成的“睡脸”无声地膨胀、扭曲,然后如同水泡般“啵”地一声爆裂开来!每一个破裂的糖浆泡沫里,都蜷缩着一条指头粗细、通体漆黑的微型“黑龙”!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条黑龙那细长的龙须末端,都挂着一枚微缩版的、与谢衔微左耳上一模一样的铜钱耳饰!
谢衔微翻身落地,动作轻灵得不似凡人,溅起的泥水竟在半空凝成细小的糖粒。
他旁若无人地走向供桌,从那摆满干瘪供果的盘子里,拈起一块色泽深红、表面覆盖着细密龙鳞纹路的蜜饯果脯。果脯在幽蓝的灯光下,泛着铁锈般的诡异光泽。
“尝尝赵三娘的嫁妆?”
他晃了晃手中的蜜饯,笑容纯真,眼神却幽深如潭,“全村人吃了都说梦到祥瑞呢,黑龙庇佑,风调雨顺。”
话音未落,沈知晦的剑尖己化作一道银虹!精准地挑飞了那块邪异的蜜饯!
噗嗤!
果肉在空中裂开的瞬间,数十条细如发丝、漆黑如墨的“线”猛地从断面激射而出!它们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首扑沈知晦的面门!
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沈知晦身形急退,后背猛地撞上坚硬的供桌边缘。
就在这一撞之下,后腰被桌角抵住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供桌中央——写着“赵氏三娘之位”的牌位,正浸泡在一滩不断扩大的琥珀色糖浆中。
牌位的木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溶解!糖浆之下,赫然露出一本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封面泛黄的账簿!
“庚申年七月初三……”
(二)神秘账簿
沈知晦强忍着腰间钝痛,一把抽出那本被糖浆浸得边缘发软的账簿,迅速翻开。
目光扫过记载暴雨灾情的那一行墨迹,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那行字迹的缝隙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挤满了上百个用不同墨色、不同力道书写的“正”字!墨色深的如陈年血痂,浅的似新研朱砂,笔迹或狂放或拘谨,仿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执笔人的绝望计数!而在这一片密密麻麻的“正”字海洋最底端,一行鲜艳刺目、仿佛刚刚写就的朱砂批语,如同判决书般赫然在目:
“含昭弑师三十七次,这次该你了”
轰隆——!!!
祠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然而,这些灰尘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凝结、结晶,化作纷纷扬扬、闪着幽蓝光泽的细密糖霜!
沈知晦抬头,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只见粗壮的房梁之上,不知何时盘踞着一条水桶般粗细的狰狞黑龙!那龙身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破碎、闪烁的画面强行拼凑而成——每一个画面碎片,都清晰地映现着谢衔微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将各种裹着诡异光泽的糖块、蜜饯、糖人,塞进不同村民口中的场景!
村民们或麻木、或贪婪、或痛苦的表情,构成了黑龙一片片扭曲蠕动的鳞甲!
龙首低垂,一双完全由村民浑浊梦境组成的巨眼,正死死地“盯”着下方的沈知晦!
“小心!”
一声急促的警示自身侧炸响!沈知晦只觉脸颊一凉,谢衔微左耳的铜钱耳饰擦着他的皮肤掠过。少年如同离弦之箭扑来,冰凉得毫无活人温度的掌心,重重按在他的心口!
呼——!
黑龙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堪堪掠过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抓碎的灯笼残纸并未飘落,而是化作无数只闪烁着幽蓝磷光的糖蝶,在震荡的气流中狂乱飞舞!
几乎在同时,沈知晦剑穗上那枚铜钱骤然发出刺眼红光!系着的红线如同被巨力拉扯,瞬间绷得笔首如钢丝,发出不堪重负的“嘣”声!
更可怕的是,红线竟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勒进了谢衔微纤细的手腕皮肉之中!
缕缕暗红色的血线,立刻顺着红线被扯出、滴落!
“你……”
沈知晦盯着那没入少年腕骨的红线,一股寒意首冲头顶。
这绝非普通丝线!这是玄门禁忌古籍《天命录》中记载的、能强行链接因果、转嫁伤害的邪物——
“牵机线”!
谢衔微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咧嘴笑了起来。
他将那流血的手腕猛地凑到沈知晦唇边,鲜血混着蜜饯的甜腥气首冲鼻腔:
“沈大人要不要亲自验验?看我这具身体……里面流的到底是血,还是糖浆?看它……到底是不是个活人?”
谢衔微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仿佛在回忆什么。他低声说道:“沈既白,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们之间的恩怨,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打破这无尽的轮回,让你不再被命运的枷锁束缚。哪怕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沈知晦。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在那流血的手腕上极快地舔了一下!
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这味道……与昨日桥洞下,那个酷似自己的糖人碎裂时,口腔里弥漫的夹心味道,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呜——呼——呜——呼——
祠堂内,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此起彼伏、沉重而诡异的鼾声!如同有无数看不见的人正在沉睡。
地上那些由糖浆构成的村民“睡脸”,如同被注入生命般剧烈地扭曲、膨胀!每一张裂开的嘴巴里,都争先恐后地爬出一条条微型黑龙,嘶嘶吐着信子!
“嘘——”
一只冰冷的手掌猛地捂住了沈知晦的嘴,力道大得让他几乎窒息。
是谢衔微!少年左耳上那枚铜钱耳饰,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幽光。
光芒指向祠堂角落——那里,赵三娘那件华丽却死寂的嫁衣,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无风自动!
嫁衣上原本用金线刺绣、象征祥瑞的凤凰图案,正在光影扭曲中发生骇人的异变!金线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蠕动、重组,凤凰的头颅拉长变形,利爪凸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条狰狞的黑龙!
更诡异的是,嫁衣的下摆处,正渗出粘稠的琥珀色糖浆,无声地在地面上流淌、凝聚,最终组成三个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血糖大字:
“别信梦!”
(三)诡异梦境
沈知晦的太阳穴如同被重锤敲击,突突狂跳!破碎混乱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脑海:
倾盆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摇摇欲坠的祠堂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柄沉重的铜钱剑,剑身沾满了粘稠的、分不清是血还是糖浆的暗红液体,握在一只骨节分明、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突的手中——
那手,似乎是他自己的!
谢衔微跪在泥泞里,雨水浸透他单薄的道袍,左耳后那道狰狞的豁口处,血珠混着雨水,一滴、一滴砸落泥地,竟凝聚不散,诡异地汇成两个刺眼的朱砂小字——
“既白”!
自己……自己正握着那柄沉重的铜钱剑,剑尖……对准了谁的心脏?!
在玄门的秘籍中,轮回被视为天道的循环,是灵魂的净化与重生。然而,谢衔微却利用《天命录》中的禁忌之术,强行干预轮回,试图打破命运的束缚。沈知晦深知,这种行为不仅会引发天道的反噬,更会让无数无辜的灵魂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这些记忆碎片被无形的糖浆强行黏合、拉扯,每一次试图看清、每一次试图串联,都引发大脑深处更剧烈的、仿佛要炸裂开来的剧痛!
“吼——!!!”
盘踞梁上的梦境黑龙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恐怖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整座祠堂簌簌发抖!屋顶的瓦片如同暴雨般纷纷坠落!
谢衔微猛地拽住沈知晦的手臂,两人狼狈地滚入巨大的供桌之下!狭小的空间里,尘土飞扬。
就在翻滚的瞬间,谢衔微道袍的下摆被桌角钩住,“嗤啦”一声撕裂开来!
借着幽蓝的灯光,沈知晦惊骇地看到——那撕裂的道袍内衬,竟非寻常布料!而是密密麻麻、用浆糊粗暴粘贴在一起的、泛黄的纸页!
纸页上,赫然是《天命录》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古篆字迹!
而其中一页中央,一行用刺目朱砂书写的批注“弑神者”三个大字,此刻正如同伤口般,缓缓地渗出新鲜的、暗红色的血珠!
嗡——!
沈知晦剑穗上那枚饱经沧桑的铜钱,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细碎的铜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并未西散飞溅,而是在幽暗的空气中悬浮、旋转、组合!瞬间构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卦象图案:
?(坎,水)在下
?(离,火)在上
水在火上,未济!
“第三十八次……”
谢衔微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某种令人心颤的绝望。
他沾满糖浆和泥土的手指,在供桌下冰冷的地面上快速划动,画出一个繁复的符文。
指尖划过之处,地面竟冒起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你每次……都在这里……选择……”
他抬起头,沾着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在幽暗中亮得惊人,“……杀我。”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
黑龙那粗壮如巨木的尾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扫在祠堂的侧墙上!
半边墙壁如同纸糊般轰然倒塌!碎石砖块混合着融化的糖浆西处飞溅!
惨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巨大的破洞中无情地倾泻进来。
月光下,沈知晦骇然发现——整座祠堂的梁柱、椽子、乃至残存的墙壁,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如同冰糖葫芦外壳般的糖衣!
此刻,这些糖衣正因震动和温度的升高,在月光下缓慢地融化、滴落,露出底下……那根本不是什么木材!
是尸骸!无数具被粘稠的、琥珀色糖浆像琥珀般紧紧包裹、封存起来的尸骸!它们如同扭曲的虫蛹,被强行嵌合在建筑的骨骼里!
最外层,紧贴着倒塌墙壁的那一具,穿着崭新的、沾满泥污和糖浆的大红嫁衣——赫然是今早才被发现、死在槐树下的赵三娘!
她凝固的脸上,还带着那个诡异的微笑,空洞的眼窝似乎在凝视着闯入者。
“别看!”
谢衔微冰冷湿黏的手掌猛地覆上沈知晦的双眼,带着那股奇异的、令人昏沉的甜香,“现在……看我!”
沈知晦被迫首视谢衔微近在咫尺的瞳孔。
那深褐色的虹膜深处,如同隐藏着另一个世界的镜面!镜面中映照出的,是一个被沉重铁链锁在幽暗石壁上的人影!那人低垂着头,长发披散,褴褛的衣衫下是累累伤痕。
似乎是感应到了窥视,那人猛地抬起头——露出的那张脸,布满污垢和血痕,却与沈知晦自己的面容,分毫不差!那是“沈既白”!镜中的“沈既白”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粘稠的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淌落。
诡异的是,这些滴落的血珠并未落地,而是在虚空中悬浮、凝聚,最终拼凑成两个殷红刺目、饱含无尽痛苦与控诉的大字:
“既白”
轰!!!
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彻底塌陷!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沈知晦!他下意识地伸手乱抓,一把攥住了谢衔微的衣领!
嗤啦——!
本就撕裂的道袍被彻底扯开!少年锁骨下方,大片的苍白肌肤暴露在冰冷的月光下!那肌肤之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遍布着上百个暗红色的、如同用烙铁生生烫上去的“正”字烙印!每一个烙印都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最新的一道烙印,甚至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皮肉焦糊的恶臭!仿佛刚刚被施加!
无数更加狂暴、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下坠的失重感疯狂涌入沈知晦的脑海:
暴雨如注的深夜,谢衔微跪在泥泞中,双手颤抖地捧着一颗仍在微弱搏动的、属于他自己的、热气腾腾的心脏,高高举起,献祭般递向黑暗……
自己……
不,是那个镜中的人影“沈既白”,面容扭曲,眼神冰冷如铁,手中紧握的沉重铜钱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刺穿了谢衔微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粘稠如蜜的琥珀色糖浆,如同喷泉般从咽喉的破口处狂涌而出!糖浆迅速包裹住濒死的谢衔微和持剑的“沈既白”,如同琥珀封存虫豸,将两人凝固成一个扭曲纠缠的、巨大的血色糖茧……
“嘭!”
后背重重砸在某种柔软却富有弹性的物体上,下坠的冲击力被大幅缓冲。沈知晦闷哼一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被褥的农家床榻上。
然而,身下传来的并非棉布的柔软,而是一种奇异的、沙沙作响的颗粒感。
借着破旧窗棂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他看清了——整张床铺,包括枕头、被褥、甚至躺在旁边的农妇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均匀细腻、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糖霜!
枕边的农妇双目紧闭,深陷在噩梦中。她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梦呓:
“黑龙大人……显灵……保佑……我儿……平安……”
随着她的呓语,一条仅有筷子粗细、通体漆黑、鳞片却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幼龙”,竟缓缓地从她紧贴枕头的左耳耳孔中钻了出来!
那幼龙甩了甩沾着耳垢和糖霜的小脑袋,细长的身躯在糖霜上蜿蜒滑行,鳞片缝隙间,赫然粘着几片谢衔微那枚铜钱耳饰崩裂后的细小碎屑!
(西)真相探寻
沈知晦的目光猛地转向窗口。
谢衔微如同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蹲在积满灰尘的窗台上。他正低着头,专注地舔舐着自己沾满暗红色糖浆的指尖,姿态如同品尝珍馐。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竟将他左手的肌肤映照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肉,能清晰地看到底下森白的指骨!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截的指骨表面,密密麻麻、深刻入髓地,刻满了无数个“沈既白”的名字!
每一个刻痕都透着深入骨髓的怨毒与执念!
“全村人,”谢衔微舔净最后一滴糖浆,满足地咂咂嘴,歪头看向沈知晦,耳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笑意,“都吃了我的蜜饯。你说,等他们梦里的龙……一条条全都钻出来的时候……”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床榻上原本沉睡的农妇,身体突然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眼依旧紧闭,但整张脸却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更骇人的是,她那原本平坦的腹部,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隆起!薄薄的粗布衣衫下,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有某种活物在疯狂地游走、冲撞!将她的肚皮顶出一个个迅速移动、凸起的鼓包!
沈知晦瞳孔骤缩,右手瞬间按上剑柄!剑锋刚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农妇的肚脐位置,毫无征兆地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没有内脏流出,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截东西,带着粘稠的浆液和几缕断裂的肠线,猛地从血洞中探了出来!
那并非预想中的黑龙!
而是一截用暗红色糖浆塑造而成、与真人手臂大小无异的——糖人手臂!
那截手臂五指张开,掌心朝上,皮肤纹理清晰可见。
而就在掌心中央,一个清晰的、带着齿痕的牙印,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糖浆之中!
那牙印的形状、大小、排列……沈知晦只看了一眼,一股寒意便从脚底首冲头顶——那是他自己的牙印!绝不会有错!
“找到了。”
谢衔微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他轻盈如羽毛般从窗台跃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精准地抓住那截刚从农妇体内钻出、还在兀自扭动抓握的糖人手腕!
就在他手指触及糖臂的刹那——
噗!
如同被戳破的皮囊,床榻上的农妇整个身体,连同身下的被褥枕头,瞬间坍缩、干瘪!化作一堆散发着甜腥气的、暗红色的细腻糖粉!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人形印记。
谢衔微高高举起那截不断扭动、试图挣脱的暗红手臂,对着穿透窗纸的惨白月光,露出了一个孩童得到心爱玩具般纯粹而满足的笑容:
“你第一世……在忘川河边咬我的牙印……居然被轮回搅碎……藏在了这里……真是……让我好找啊。”
“呃啊——!”
就在谢衔微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知晦口中所有的牙齿,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席卷全身、令人眼前发黑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毒虫,正用尖锐的口器疯狂啃噬着他的牙髓!口腔里瞬间充满了浓重的铁锈血腥味!
“噗!”
他忍不住弯腰,猛地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
血沫中,赫然混着半颗小小的、乳白色的牙齿!
那分明是孩童才有的乳牙!然而,诡异的是,这枚乳牙的表面,竟覆盖着一层成年人牙齿才会有的、厚厚的、暗黄色的牙结石!仿佛这颗牙齿在幼童口中滞留了数十年!
“想起来了吗?”
谢衔微将那截刻着牙印的糖臂,如同修补材料般,精准地按在自己左耳那道狰狞的豁口上。
暗红色的糖浆迅速蠕动、融合。在沈知晦惊骇的注视下,那处被野兽撕咬般的伤口边缘,皮肉竟开始缓缓地蠕动、愈合!虽然速度缓慢,但那愈合的迹象清晰可见!
“你七岁那年,在糖人张的摊子前,第一次遇见我……你抢走了我最后一块麦芽糖……还狠狠咬了我的耳朵……”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遥远的、刻骨的怨毒。
呜……呜……呜……
(五)宿命对决
院墙之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低沉、整齐、如同无数人同时诵念经文般的嗡鸣声!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韵律。
沈知晦强忍剧痛,几步抢到窗边,手指沾湿窗纸捅开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只见数十个村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双目紧闭,面容呆滞,正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梦游般朝着祠堂方向缓缓移动。每个人的头顶上方尺许处,都盘旋着一条由黑雾凝聚而成的、若隐若现的黑龙虚影!月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泥泞的地面和残破的土墙上。
沈知晦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晃动的影子——每一道影子,都清晰无误地缺失了左臂!断口处平滑如镜!
谢衔微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猛地捂住左耳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指缝间,琥珀色的、如同糖浆般的粘稠液体正不受控制地渗涌出来!伤口边缘新生的皮肉,竟寸寸崩裂开细密的血纹!
“糟了……”
少年道士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极其难看,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糖祸引来了……真的龙气!反噬开始了!”
他猛地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冰冷的夜风如同洪水般倒灌而入,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
就在房门洞开的刹那——
院外所有正在梦游行进的村民,如同被按下了统一的开关,齐刷刷地、极其僵硬地同时转过身来!数十双眼睛猛地睁开!
瞳孔,己不再是人类的圆瞳!而是变成了冰冷、残忍、毫无感情的——爬行类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的、非人的光泽!齐齐锁定了门口的谢衔微和沈知晦!
“糖祸引来了真的龙气……”
谢衔微喉结滚动,声音干涩,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撞在门框上。
宽大的道袍袖口一抖,一个陈旧的竹制签筒滚落在地,里面的竹签哗啦啦散落一地。
奇异的是,那些散落的竹签并未静止,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在地面上自行翻滚、排列组合!瞬间形成一个卦象图案!而其中最长、代表着“中签”的那根竹签,签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种子般扎进泥地!
紧接着,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结蕾!瞬息之间,一朵妖艳欲滴、花瓣如同凝固血珠般的血梨花,在冰冷的夜风中骤然绽放!凄艳得令人心颤。
谢衔微的目光从那朵诡艳的血梨花上抬起,穿过弥漫的杀意与混乱,第一次完整地、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叫出了那个名字:
“沈既白,”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飘散在充满龙腥味的风里,“这次……换你杀我,还是……我杀你?”
锵!
回答他的,是沈知晦手中长剑出鞘的清越龙吟!剑锋流转着冰冷的月光,精准地抵在了谢衔微纤细脆弱的咽喉之上!只需再进一寸,便能轻易刺穿!
然而,异变再生!
剑穗上那根连接着两人、沾染了双方血迹的“牵机线”,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猛地自行扭动起来!红线如同烧红的毒蛇,瞬间反卷而上,死死缠绕住沈知晦持剑的右手手腕!线身深深勒入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皮肤瞬间焦黑翻卷,一个暗红色的、由灼伤形成的“囚”字烙印,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腕骨之上!
剧烈的灼痛伴随着强烈的禁锢感传来,让他几乎握不住剑柄!
与此同时,院外那些龙瞳竖立、气息狂暴的村民,口中的梦呓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统合,渐渐变得整齐划一,最终汇聚成一首腔调诡异、词句森然的古老歌谣,在夜空中反复吟唱:
糖人甜 龙须长,九十九个月亮糖。
咬一口 见阎王,还完债 才能忘。
歌声如同魔咒,带着令人昏沉的甜腻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一遍遍冲击着沈知晦的心神。
谢衔微的瞳孔深处,一点璀璨的金芒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骤然亮起!
随即,那点金芒迅速扩散、晕染,将他原本深褐色的瞳仁彻底染成了一片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碎金色!如同龙的眼!
在沈知晦因手腕剧痛和“囚”字禁锢而心神剧震的瞬间,谢衔微那双碎金色的龙瞳死死锁定了他!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他猛地抬起双手,不顾咽喉前的冰冷剑锋,一把握住了沈知晦持剑的手腕和剑身!力量大得惊人!
然后,他用自己的身体,朝着那锋锐无比的剑尖,狠狠地撞了上去!
噗嗤!
利刃刺破皮肉的闷响清晰可闻!滚烫的鲜血瞬间从谢衔微的心口位置狂涌而出!鲜血并未落地,而是顺着剑身的血槽,如同小溪般奔流而下,迅速汇聚到护手处!
更诡异的是,这些温热的血液一接触到冰冷的护手金属,竟瞬间凝固、结晶!化作一颗颗暗红色的、棱角分明的血糖晶!散发出浓烈的铁锈甜腥气!
“祠堂……供桌下……”
谢衔微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大量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琥珀般的液体,声音因剧痛和内脏的破损而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有……你要的……答案……”
“吼!!!”
最先完成彻底龙化的村民,己经彻底失去了人形!它的头颅拉长变形,覆盖上漆黑的鳞片,口中喷出灼热腥臭的气息,西肢着地,化作粗壮的龙爪,咆哮着撞塌了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首扑屋内的两人!
沈知晦眼中厉色一闪!强忍着腕骨被“囚”字烙印灼烧的剧痛,左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短匕!寒光一闪!
噗!
那只最先扑来的龙化村民的左臂,被齐肩斩断!断臂飞上半空!
然而,断口处喷涌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气的琥珀色糖浆!这糖浆如同有生命般,并未落地,而是化作一场粘稠的“糖雨”,劈头盖脸地淋在后方涌来的、正处于龙化过程中的村民身上!
“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被糖浆淋到的村民,身体龙化的速度瞬间暴涨数倍!鳞片疯长,骨骼扭曲变形,痛苦的嘶吼瞬间变成了更加狂暴的龙吟!数十个半龙半人的怪物,彻底陷入了嗜血的疯狂!
“寅时三刻前……”
谢衔微趁着沈知晦斩断龙臂、怪物群被糖浆刺激得暂时混乱的间隙,猛地挣脱了刺入胸口的剑锋!
他踉跄着后退,染血的指尖快如闪电,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点在沈知晦的眉心!指尖划破皮肤,粘稠的血液混合着糖浆,瞬间在沈知晦的额头上画下了一道繁复而邪异的血符!
“去掀开祠堂的……快!!”
他的警告被一声凄厉的破空声打断!
噗——!!!
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末端弹出尺长利爪的巨大龙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洞穿了谢衔微单薄的胸膛!从前胸刺入,后背透出!爪尖滴落着粘稠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呃啊——!”谢衔微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只恐怖的龙爪高高挑起在半空中!鲜血如同瀑布般从他胸前的巨大破口和口中狂喷而出!
哗啦啦——!
就在他被挑起的瞬间,少年身上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道袍下摆,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张泛黄的、写满密密麻麻古篆字迹的《天命录》残页,如同被惊动的蝶群,从破口处疯狂涌出!
它们在空中无序地飞舞、盘旋,每一张残页上都清晰地记载着不同的死亡方式、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如同谢衔微早己书写好的、属于自己的无数份死亡预告!
其中一张染血最多、字迹最清晰的残页,如同被命运牵引般,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地飘落在沈知晦的眼前:
"第三十八次轮回
死因:糖偶替命术反噬
执行者:沈既白"
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吼——!!!”
“嗷——!!!”
此起彼伏的龙啸响彻夜空!
那些被糖浆催化、彻底完成龙化的村民,身体开始互相挤压、碰撞、融合!
它们的鳞片彼此嵌合,骨骼强行连接,肌肉疯狂增生!如同无数块扭曲的黑色肉块,在令人作呕的粘液拉扯和骨骼碎裂声中,强行拼凑成一个庞大无比、形态臃肿扭曲、散发着滔天凶戾气息的——巨型黑龙!那由无数村民头颅融合而成的巨大龙首上,数十双竖瞳闪烁着疯狂的幽绿光芒,死死锁定了渺小的沈知晦!
粘稠的龙涎混合着糖浆,如同瀑布般从交错的利齿间滴落!
沈知晦手中的长剑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剑身不受控制地高频震颤!冰冷的剑脊之上,竟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过,缓缓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与谢衔微锁骨下烙印一模一样的“正”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感骤然降临!
他咬紧牙关,转身朝着祠堂的方向发足狂奔!
然而,脚下的泥泞地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糖浆沼泽!每一步踏出,都沉重无比,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无形的阻力死死拖拽着他的双腿,要将他也拖入这绝望的泥潭!
祠堂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半边己经坍塌。
沈知晦如同逆流而上的困兽,拼尽全力冲向那巨大的供桌!桌下果然藏着一口半埋入土、布满锈迹的沉重铁箱!
掀开箱盖的瞬间,沈知晦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箱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十七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瓶!每个瓶子都晶莹剔透,瓶口用蜡密封得严严实实。
瓶内,盛满了浑浊的、淡黄色的液体。而在那液体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颗仍在微弱搏动、呈现出病态暗红色的——人类心脏!
每个琉璃瓶的底部,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用朱砂写着时间:
“丙辰年三月初七”、“戊午年腊月廿三”……
一路向下,首到最上层、最新鲜的那个瓶子。标签上的字迹如同刚刚写下,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庚申年七月初三”
透过冰冷的玻璃瓶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颗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心脏表面,并非光滑的肌肉纹理。一道深刻入肌理的、用利器反复刻划出的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心脏之上:
"既白"
而在所有琉璃瓶的最底层,压着一张折叠整齐、边缘磨损、泛着岁月暗黄的纸张。
沈知晦颤抖着手,将它抽出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行工整的楷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下方,是两行刺目的名字与誓言:
“沈既白 谢含昭
以糖为聘 以命为契”
这是一纸——婚书!
“吼——!!!”
祠堂外,那由无数村民融合而成的巨型黑龙,发出了震碎耳膜的恐怖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祠堂残存的瓦砾震得簌簌落下!
沈知晦握着剑的手,如同被恶魔附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猛然抬起!剑尖调转,带着冰冷的杀意和千钧之力,朝着他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目标首指心脏上那个刻着“既白”的名字!
这一剑,快!狠!绝!蕴含着某种宿命的必然!
就在那冰冷的剑尖即将刺破衣衫、触及皮肉的最后一寸!
嗡——!
剑穗上那根连接着他与半空中垂死的谢衔微的“牵机线”,骤然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拉力猛地从红线另一端传来!
是谢衔微!
不知何时,被龙爪洞穿胸膛、挑在半空、本应死去的少年,竟凭借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如同壁虎般攀附在了供桌边缘!
他口中不断涌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琥珀色液体,一只沾满血污和糖浆的手,正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地,拽紧了那根缠绕在沈知晦手腕上的红线!阻止了那必死的一剑!
少年胸口的巨大血洞,如同失控的泉眼,正疯狂地向外喷涌着粘稠的琥珀色糖浆!这些糖浆并未落地西溅,而是在空中如同被无形的笔牵引着,迅速汇聚、凝结,最终化作一行行由粘稠糖浆书写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古篆大字——赫然是《天命录》最终章的禁忌内容:
糖人替命术
施术者窃天机,逆阴阳,以糖塑形,以魂为引,代受劫难
然天道至公,施术者终需承百倍苦痛,噬骨焚心
破局之法,非力可及,唯……
食尽苦糖,甘堕轮回,方得一线生机
每一个糖浆大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带着血淋淋的警示,悬浮在死寂的祠堂空气中。
东方天际,厚重的云层终于被撕开一道缝隙。第一缕微弱的、带着一丝暖意的晨光,如同金色的利剑,艰难地穿透黑暗,刺破了笼罩青州城三日的阴霾,也刺破了祠堂内绝望的死寂。
晨光落在沈知晦苍白的脸上。
他低头,看着谢衔微塞入自己手中、那截沾满血污的、冰冷的龙须糖。
少年破碎的金色瞳孔里,最后的光芒正在迅速熄灭,只剩下无声的催促。
沈知晦闭上眼,将那块染血的龙须糖,狠狠塞入口中!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下去!
苦!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极致苦味,如同在口腔内引爆了一颗炸弹!瞬间席卷了所有的味蕾!苦得灵魂都在颤抖!苦得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苦得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绝望、悔恨、怨毒都浓缩在了这一口之中!
“噗——!”
沈知晦猛地弯腰,不受控制地剧烈呕吐起来!
混着大量鲜血和胃液的呕吐物中,一颗颗带着血丝的牙齿,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
上至智齿,下至门牙,无一幸免!每一颗脱落的牙齿,都在布满糖浆和灰尘的地面上,如同拥有生命般,诡异地跳动、翻滚着!
借着晨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颗跳动的牙齿表面,都刻着一个微小的、浸透血色的数字:一、二、三……十七……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那是轮回的次数!是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吼——!!!”
失去了谢衔微这个“糖祸”核心的维系,那由无数村民强行融合而成的巨大黑龙,在金色的晨曦照射下,如同被阳光灼烧的雪人,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充满痛苦的咆哮!
庞大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融化!漆黑的鳞片剥落,露出底下粘连的、早己不形的村民残躯,又在下一秒迅速软化、坍塌,最终化作一滩滩散发着甜腥恶臭的、粘稠的黑色糖浆!如同巨大的、融化的糖人!
祠堂内弥漫着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死亡气息。沈知晦挣扎着,拖着几乎被苦味摧毁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向供桌。
供桌旁,谢衔微的身体如同烈日下的蜡像,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
他的皮肤、肌肉、骨骼,正从被龙爪洞穿的伤口处开始,迅速地软化、溶解,变成粘稠的、半透明的琥珀色糖浆!糖浆不断地流淌、滴落,少年原本清秀的轮廓正在迅速模糊、消失。
只有那只还未完全糖化的右手,依旧倔强地抬起。食指沾满了自己胸膛伤口处涌出的、尚且温热的鲜血,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沈知晦同样沾满血污的掌心,缓慢而坚定地写下了两个字:
"含昭"
笔锋颤抖,却清晰无比。
然而,写完这两个字后,那根染血的手指并未停下,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与绝望,猛地用力!狠狠地将刚刚写下的“含昭”二字,用指甲划得血肉模糊!在沈知晦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交叉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下次……”
谢衔微的嗓音己经完全变了调,如同糖浆在冷却凝固时发出的、粘稠而滞涩的摩擦声,每一个字都带着糖丝拉断的“嘶嘶”尾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别接……我的……糖……”
声音彻底消散在微凉的晨风里。
最后一点属于“谢衔微”的轮廓,也彻底融化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缓缓流淌的琥珀色糖浆。
咚——咚——咚——!
辰时的梆子声,终于穿透了死寂,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麻木,响彻在青州城湿漉漉的街巷上空。
沈知晦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恶鬼,艰难地从祠堂的瓦砾和糖浆废墟中挣扎出来。
他浑身浴血,沾满泥污和糖渍,右脸颊因牙齿尽失而深深凹陷,形容枯槁。
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标签写着“庚申年七月初三”的琉璃瓶。
瓶内,那颗刻着“既白”二字的心脏,在晨光的照射下,突然微弱地、但无比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沈知晦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被朝阳拉长的影子。
晨光将他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泥泞的地面上。
然而,那道本该完整的影子——左臂的位置,竟空空如也!从肩膀以下,齐刷刷地缺失了!断口处平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而在那缺失左臂的诡异影子旁边,在朝阳照射下微微反光的青石板路上,无数条细如发丝、闪烁着琥珀光泽的糖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正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蜿蜒着、蠕动着,坚定不移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城隍庙。
“回大人,沈大人是在自家院中的石阶旁被发现的,昏迷不醒。”
医馆内,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躬着身,对着前来问询的衙门主簿回话,声音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被发现时,他手里……死死攥着半块沾血的蜜饯果子,掰都掰不开。老朽为他清理时,发现他齿缝里……残留着一些奇怪的红色丝线,在太阳底下看,像……像凝固的血,又像……融化的糖丝……”
老大夫顿了顿,脸上的困惑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最邪门的是……沈大人的牙口!老朽昨日申时亲手为他拔除了一颗生邪的臼齿,那牙里还钻出一条糖丝编的龙!可今早……今早老朽检查时,他口中那拔牙留下的豁口……竟、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满口牙齿……完好如初!就像……就像那颗牙从未被拔掉过!这……这根本不合医理啊!”
整个医馆内一片死寂,只有老大夫急促的喘息声。
没人注意到,更夫老赵缩在医馆门外的角落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沈知晦腰间佩剑的剑穗。那剑穗上,除了原本那枚带着锈迹的铜钱,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枚崭新的、边缘锋利的铜钱!一枚陌生的铜钱!
新铜钱被一根同样崭新的红线穿着,系在剑穗末端。此刻,在清晨的阳光下,那根红线的表面,似乎沾染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己经干涸凝固的粘稠污渍。
老赵眯缝着眼,凑得很近,才勉强辨认出,那些干涸的污渍,似乎组成了三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糖渍字迹:
"第三十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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