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货仓中的“标本”与母亲的抉择

南城西郊，枫林路77号。

巨大的B7仓库如同匍匐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沉默而冰冷。外围己被陈默调集的重兵彻底封锁，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剑，交叉切割着浓重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沉重锈蚀的仓库卷帘门被液压装置强行顶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一股混杂着浓重消毒水、福尔马林、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液和电子元件冷却液的混合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踏入仓库的容烟等人淹没。

容烟戴着过滤面罩，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第一个踏入这片死寂的领域。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柱刺破内部深沉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早己在尸山血海中淬炼过意志的陈默，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胃部一阵翻搅！

这哪里是仓库？

这分明是一座冰冷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人体标本陈列馆，或者说，生物实验坟场！

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区域。最外围，矗立着一排排两人多高的圆柱形培养舱！透明的强化玻璃舱壁内，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而浸泡在溶液中的……赫然是一个个赤裸的、紧闭双目的、肤色苍白的人体！有男有女，年龄各异，如同沉睡的蜡像，又像是被精心保存的实验标本！无数细密的管线连接着他们的身体，消失在培养舱底座复杂的仪器接口中。

灯光扫过，那些悬浮在溶液中的苍白面孔，在幽绿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这……这些都是什么？！”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实验体……或者说，‘涅槃计划’的‘耗材’和‘备份’……”容烟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她的手电光柱毫不停留，越过这片恐怖的“标本区”，射向仓库深处。

深处，景象更加骇人！

那里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如同银行保险柜般的银色金属密封舱！每个舱门上都亮着幽蓝的指示灯，标注着复杂的生物信息编码和状态标识：「意识静默」、「神经活性维持中」、「记忆模板载入完成」、「等待激活」……

容烟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个密封舱上。舱门中央的显示屏上，赫然跳动着沈聿言的全身全息投影！旁边标注着状态：「主体生物模板 - 复制品1号 - 同步率99.7% - 记忆核心缺失 - 待机中」。

沈聿言的……复制品？！

“涅槃计划”……他不仅要改造自己，他还要批量“生产”自己？！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容烟几乎站立不稳！她终于明白“货己转移至灯塔”是什么意思！这些“标本”和“复制品”，就是“灯塔”要转移的“货”！张姨用生命传递的，正是沈聿言为自己准备的、在“涅槃”失败或本体死亡后的……重生之路！

“权限密码！TEMPEST！”容烟的声音嘶哑，带着不顾一切的急迫！

技术员立刻在中央控制台上输入密码。

“嘀——权限验证通过。欢迎您，最高权限持有者。”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巨大的主控屏幕亮起，如同睁开的恶魔之眼。无数窗口弹出，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其中一个加密文件夹被自动解锁，标题触目惊心：

**「最终预案：意识火种计划」**

**「核心：意识上传与载体转移」**

**「主体：沈聿言」**

**「关键火种载体：沈甜甜（基因同源适配度100%，神经可塑性最优）」。**

甜甜！

容烟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张姨临终前为什么指向甜甜！

明白了为什么甜甜会被锁在废弃雷达站！

明白了沈聿言实验室里那些关于甜甜基因适配度的冰冷数据！

沈聿言的“涅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疯狂！他早就在计划着，在自己这具身体无法承载“涅槃”之火时，将他的意识——那包含了所有黑暗秘密、疯狂执念和扭曲记忆的“火种”——强行“上传”转移到他基因同源度最高、神经可塑性最优的载体上！

他的亲生女儿——沈甜甜——就是他为自己的“永生”和“重生”，准备的完美容器！

“不——！！！”容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尖啸！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愤怒瞬间将她吞噬！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猛地扑向主控台，双手疯狂地在键盘上敲击、删除、破坏！

“删除！给我彻底删除所有数据！格式化！物理摧毁！”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容总！冷静！这里面可能有……”陈默试图阻止。

“闭嘴！”容烟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摧毁它！现在！立刻！所有数据！所有设备！所有……这些该死的东西！给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一颗螺丝钉都不许留下！”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容烟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疯狂震动起来！是留守沈宅的安保队长！

容烟颤抖着手接通，对面传来安保队长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太太！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容烟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小姐她突然发高烧！浑身滚烫！昏迷不醒！医生……医生检查后说……说情况非常危险！血液检测……发现……发现异常神经活性物质！浓度……浓度在急速升高！和……和沈先生之前发作时……很像！”

轰——！

如同五雷轰顶！

容烟握着通讯器，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主控屏幕上那个标注着“沈甜甜”名字的“关键火种载体”状态栏。

状态栏下方，一行细小的、原本被忽略的红色文字，此刻如同毒蛇般映入她的眼帘：

「意识火种同步程序己激活（被动模式）。载体生命体征异常（神经排斥反应）。预计完全同化时间：47小时32分。同化失败风险：载体神经崩溃/死亡。」

同步程序……己激活？！

被动模式？！

神经排斥反应？！

载体……死亡？！

容烟终于明白了！沈聿言死了！他体内那些残留的、强效的神经活性肽类物质，或者某种预设的死亡触发机制，在他大脑死亡的那一刻，就己经通过某种未知的基因或生物信号链接，远程激活了甜甜体内的“同步程序”！

甜甜的高烧、昏迷、血液中的异常物质……不是生病！是她的身体正在被强行改造，成为容纳她父亲扭曲意识的容器！而这个过程本身，正在杀死她！

“沈！聿！言！！！”容烟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诅咒！她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倒计时，看着仓库里那些浸泡在溶液中的“标本”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复制品密封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恨意如同焚天的烈焰，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亲手杀死了沈聿言的身体。

却亲手将女儿推入了沈聿言意识重生的祭坛！

冰冷的仓库里，容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的双手死死抠进粗糙的水泥地面，指甲崩裂，渗出鲜血。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一面，是她唯一的、视若生命的女儿，正在被亲生父亲的意识侵蚀、走向死亡。

另一面，是沈聿言意识重生的可能，以及“涅槃计划”和“灯塔”所有黑暗秘密的延续。

摧毁仓库，摧毁所有数据和设备，或许能阻止沈聿言意识的重生，但甜甜体内的同步程序可能失控，加速她的死亡！

保留这里……或许能找到拯救甜甜的方法，但代价可能是沈聿言的意识在某个复制品中苏醒，带着所有的疯狂卷土重来，而甜甜……也可能最终成为承载那个怪物的躯壳！

这是魔鬼的抉择！

是母亲的地狱！

“啊——！！！”容烟仰起头，对着仓库冰冷死寂的穹顶，发出一声泣血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挣扎的长啸！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扭曲的脸颊上汹涌滑落。

陈默和队员们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位刚刚以铁血手段掌控沈氏、弑杀亲夫、摧毁强敌的女人，此刻却像一个被命运彻底碾碎的、无助的母亲，跪在冰冷的绝望深渊里，发出无声的悲鸣。无人敢上前，无人能分担。

仓库里，只有培养舱内气泡上升的微弱咕噜声，密封舱指示灯幽蓝的闪烁，以及那主控屏幕上，代表着甜甜生命倒计时的红色数字，在无声地、冷酷地跳动着：

46小时59分……

46小时58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