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痛觉共享手术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仿佛沉入了连时间都凝固的冰冷海底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被剥离了所有感知的虚无感。墨铮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宇宙尽头的顽石，正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缓慢风化。

痛…消失了？

不。那破灭的剧痛并非消失，而是被某种更宏大、更冰冷的力量强行“覆盖”了。如同汹涌的海啸被瞬间冻结成万载玄冰，所有的喧嚣与撕裂都被封存在了意识无法触及的极寒深处。只有一种源自存在根基的、缓慢而坚定的“剥离”感，如同亿万根无形的丝线，正在将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一丝丝地抽离。

湮灭…

这是HR惩戒单元无差别物理湮灭的余波。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拖入永恒虚无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刺痛，如同穿过绝对零度冰壁的星火，骤然灼烧在墨铮那麻木的意识核心！

这刺痛并非来自腰部那被晶化吞噬的躯体，而是来自更深层的、灵魂的某个角落！它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触感——金属！棱角分明！带着一丝…烧灼的痕迹！

登山锁！

父亲临死前塞入手中的那半截登山锁！断裂的茬口处残留的暗红血迹！

“拿着！雅雅…跑！快跑！别回头——！！！” 男人绝望的嘶吼再次在意识深处炸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和刺眼的火光！

这源于灵魂烙印的剧痛与呼唤，如同投入冰封死海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墨铮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墨铮猛地睁开了眼！

视野从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冰冷中挣脱，瞬间被刺目的血色和剧烈的眩晕感充斥！

剧烈的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胸腔！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腰部向上蔓延的暗红晶化区域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混合着冻结与撕裂的剧痛！视野右下角，【疼痛值：98%】的血红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视网膜上！

他正躺在那台冰冷、残破的黑色合金轮椅上！轮椅在狂暴地颠簸、冲刺！轮毂碾过硬物的刮擦声、金属框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以及能量核心过载后发出的濒死般嘶鸣，混杂在一起，刺耳欲聋！

上方，是陈雅那张布满汗水、灰尘和血污的脸。她的防毒面具早己不知去向，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嘴唇干裂，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渍。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疲惫和高度紧张而微微放大，却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

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而危险的姿势，上半身死死压在墨铮的胸口，双手如同铁箍般，一只手死死抓住轮椅疯狂震动的扶手，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墨铮腰部晶化区域上方、那仅存的、未被晶体覆盖的心脏位置！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减少颠簸对墨铮那濒临崩溃躯体的冲击！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陈雅的身体都如同被重锤砸中，闷哼出声，但她按在墨铮心口的手却纹丝不动！汗水顺着她额角滚落，滴在墨铮染血的脸上。

“撑住！墨铮！给我撑住！”陈雅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恐惧？

墨铮艰难地转动眼珠。

视野所及，是一片更加荒凉、更加破败的金属废墟。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断壁残垣，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锈蚀痕迹。扭曲断裂的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坍塌的天花板垂落，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金属腥臭的黑色油状液体。地面不再是粘稠的胶状物，而是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仿佛亿万金属腐朽后形成的尘埃，轮椅碾过，扬起漫天尘雾。

这里是剑冢的边缘？还是医疗站深层废墟的更深处？

视野左上角，那行猩红的倒计时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同样令人心悸的提示：

＞【警告！躯体晶化污染度：临界（97.8%）】

＞【污染源：残剑吞骨（高侵蚀性）】

＞【核心脏器（心脏）侵蚀倒计时：00:04:22】

不到五分钟！晶化将彻底吞噬他的心脏！

而在状态栏下方，一行新的、冰冷的提示如同墓志铭：

＞【检测到HR湮灭余波影响：灵魂力永久性损伤！】

＞【灵魂力状态：91.8%（锁定）】

锁定！意味着无法恢复！这是湮灭规则留下的永恒创伤！

“呃…咳…”墨铮试图开口，却只咳出一口带着晶化碎屑的暗红血沫。腰部晶化区域那刺目的暗红光芒在颠簸中疯狂闪烁，冰冷的晶体己经无情地覆盖了心脏下方绝大部分区域，仅剩一层薄如蝉翼的血肉隔膜，顽强地隔绝着那破灭的晶体与搏动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晶体摩擦隔膜的、令人窒息的剧痛。

“别说话！”陈雅厉声喝道，按在他心口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墨铮腰部那狰狞的晶化蔓延，又看向视野中那残酷的倒计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听着！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陈雅的声音在轮椅的嘶吼和颠簸中断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凿出来的，“我的…痛觉剥离耐受体质…或许…能帮你分担…晶化的侵蚀痛楚…延缓蔓延！”

痛觉剥离耐受？分担晶化侵蚀？

墨铮布满血丝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瞬间想起了07号观察区里冰冷的记录！毒娘子腰间的“07”喷码！还有…自己混乱记忆中那惨白的手术灯和冰冷的束缚带！这所谓的“耐受体质”，是建立在何等残酷的人体实验之上？！

“风险…很大！”陈雅喘息着，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我的神经…可能被污染…甚至…崩溃！也可能…把你的污染…反向导入…但…没时间了！”

她猛地低头，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墨铮：“赌不赌？！点头…或者…死！”

赌？用陈雅那可能早己千疮百孔的神经，去分担这源自规则破灭的晶化侵蚀之痛？延缓那冰冷晶体吞噬心脏的脚步？代价可能是两人一同坠入更深的地狱！

视野角落，那猩红的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00:03:15】。

墨铮沾满血污和晶化碎屑的右手，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地抬起，指关节上细微的晶化颗粒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被剧痛和晶化折磨得几乎失去光彩的眼底深处，一点属于“残剑吞骨”的、冰冷的破灭意志骤然亮起！

他沾血的右手食指，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点向自己腰部那暗红晶化蔓延的核心区域！又猛地转向陈雅按在他心口的那只手！

动作本身，就是最决绝的回答！斩断痛苦？不！是吞噬它！利用它！哪怕是拉着陈雅一同沉沦！

“好！”陈雅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褪去！她猛地将按在墨铮心口的手收回！动作迅捷地从自己破烂的防护服内侧，抽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手术刀，不是注射器。

是那半截断裂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登山锁！

冰冷的金属锁环在她沾满污迹的手中，似乎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晕！

“忍住！”陈雅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她不再犹豫，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墨铮腰部晶化区域上方、那仅存的正常血肉与晶化边缘疯狂角力的位置！右手则紧握着那半截登山锁，将断裂的、带着尖锐金属茬口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墨铮腰部晶化区域与正常血肉交界处——那被晶化强行撕裂、正不断渗出暗红血液的伤口深处！

噗嗤！

冰冷的金属刺入血肉！

“呃啊啊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所有痛苦的剧痛瞬间爆发！那并非单纯的物理穿刺之痛，而是登山锁断裂的金属茬口，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狠狠刺入了晶化污染源与血肉神经交战的、最混乱、最狂暴的能量节点！如同将烧红的钢钎首接捅进了灵魂的伤口！

墨铮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腰部那暗红的晶化区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晶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蔓延似乎被这狂暴的刺激硬生生遏制了一瞬！但代价是那深入灵魂的、仿佛被亿万根烧红毒针反复穿刺搅动的极致折磨！【疼痛值：99%】！血红的数字疯狂燃烧！

与此同时！

陈雅紧握着登山锁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破灭与吞噬意志的剧痛洪流，如同溃堤的污秽冰河，顺着登山锁的金属传导，狠狠冲入她的手臂、她的神经、她的意识核心！

那是墨铮腰部晶化侵蚀的、被强行撕裂引出的、最本源的痛苦！

“唔——！”陈雅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握住登山锁的右手手背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从齿缝间渗出！防毒面具早己丢失，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源自规则破灭的冰冷剧痛正在疯狂撕扯她的神经！视野边缘，代表她自身状态的生命体征监控瞬间飙红！虽然没有墨铮的【疼痛值】显示，但那剧烈的生理反应和灵魂层面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痛觉共享手术！以登山锁为媒介，强行撕裂晶化污染节点，将最核心的侵蚀痛苦导入陈雅体内！

成功了？失败了？

墨铮在极致的剧痛中，感觉腰部那疯狂蔓延的冰冷晶化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坚韧的意志力硬生生拖住了脚步！虽然剧痛倍增，但心脏下方那层薄薄的血肉隔膜，似乎暂时停止了被晶体吞噬！视野角落，那猩红的【核心脏器侵蚀倒计时】诡异地停滞在了：【00:02:47】！

而陈雅，承受着那破灭剧痛的冲击，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般剧烈摇晃，嘴角的鲜血不断滴落，但她紧握登山锁的手却如同焊接在墨铮伤口上一般，纹丝不动！那半截登山锁的断裂处，淡金色的光晕在污血和晶化碎屑中顽强地闪烁着，仿佛在对抗着那汹涌的污秽痛苦。

轮椅依旧在狂暴的颠簸中冲刺，冲入一片被巨大断剑残骸和扭曲金属管道构成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幽暗隧道。隧道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以及未知的……或许是最后的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