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差评如雨，余烬微温

冰冷的雨滴敲打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在诊所废墟里积起浑浊的水洼。雨水冲刷着凝固的血污，稀释了硝烟和焦糊味，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死寂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陈雅瘫靠在冷却的熔炉外壳上，断裂的登山锁残留部分紧贴着颈骨，如同冰冷的烙铁。她望着外卖员消失的小巷方向，那辆明黄小电驴的嗡嗡声早己被雨声吞没，可那句充满荒诞与日常怨气的“差评”，却如同魔音灌耳，在她疲惫到极点的意识里反复回荡。

“地址虚假…轮椅教具…与宣传不符…差评…”

轮椅教具…她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身旁那块扭曲的黑色合金靠背板上。“时速八十，天道让路”的刻痕在雨水的冲刷下，幽蓝的光芒微弱却倔强地闪烁着。它曾载着墨铮在剑冢的尸骸上狂飙，撞向祭坛；它此刻成了他晶化残躯唯一的支撑。教具？不，它是残骸，是墓碑，也是…不屈的徽记。

天道让路…那外卖员永远不会知道，这行字承载过怎样惨烈的战斗，怎样的时速破百，怎样的斩断规则。

荒诞的差评数据流，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陈雅麻木的心湖中激起冰冷的涟漪。差评…徐兵勇用布鲁克林的绝望点燃的差评风暴，撕碎了HR的清道夫；一个不知情的外卖员，因地址虚假和轮椅不符预期，随手刷下的差评…两者天壤之别，却都在这片被规则撕裂的土地上，留下了微弱的回响。

规则的底层…真的松动了？因为墨铮最后斩断重置规则的那一剑？

“唔…”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旁边传来。

陈雅猛地回神。徐兵勇趴在毒娘子身上，身体微微抽搐，口中又溢出暗红的血沫。他伤得太重了，失血过多，内脏破裂，能撑到现在己是奇迹。毒娘子躺在他身下，冰冷的金属面具仰对着破碎穹顶落下的雨丝，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只有那诡异的、断断续续的《极乐净土》旋律，还在她无意识的唇间哼唱，调子哀伤而缓慢。

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HR的清道夫虽然被摧毁，但徐兵勇的信用分己跌破30！HR的追杀绝不会停止！天道系统对规则被强行切断的反扑，随时可能降临！这里太暴露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陈雅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起身体。右臂骨折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残破的衣衫。她咬着牙，环顾这片废墟。

诊所内部一片狼藉。巨大的湮灭空洞外是阴沉的天空和雨幕。熔炉残骸冒着微弱的青烟。地上散落着AMPC特勤队员和暴徒的尸体，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血。

必须找到暂时安全的避难所！处理伤口！维系徐兵勇的生命！弄清楚毒娘子的状态！

她的目光扫过诊所深处，那扇通往内部储藏间和员工休息区的合金门，在之前的爆炸冲击下严重变形，但并未完全倒塌。那里或许还能提供暂时的遮蔽！

陈雅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刺激着肺部。她先艰难地挪到徐兵勇身边，用左手小心地探查他的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她又看向毒娘子。金属面具冰冷，哼唱的旋律依旧空洞。没有明显的致命伤，但精神状态…极其诡异。

她需要工具，需要药品！

陈雅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AMPC特勤队员的尸体旁。尸体旁散落着一个破损的急救包和一把断裂的战术匕首。她拖着伤腿，挪过去，捡起匕首和急救包。急救包被水浸湿了大半，但里面还有几支密封完好的止血凝胶和强效镇痛剂，以及一些绷带。

她先回到墨铮的“担架”旁。那块合金靠背板斜靠在熔炉上，墨铮晶化的躯体在雨水的冲刷下，暗红的晶体表面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心脏位置那点暗红火星微弱到了极点，几乎与周围的晶体融为一体，但依旧顽强地闪烁着。【灵魂力：28.1%…稳定（极低）】。雨水顺着他晶化的脸颊滑落，像无声的泪。

陈雅用匕首割开自己身上还算干燥的衣物碎片，撕成布条，小心地覆盖在墨铮心脏位置那点火星上方，权当简陋的遮挡。然后，她将注意力转向徐兵勇。

“忍着点…”陈雅低声说，用匕首割开徐兵勇背后被血浸透的破烂西装和衬衫。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他后背，边缘皮肉翻卷，被雨水泡得发白。她咬开一支止血凝胶，将冰冷的凝胶仔细涂抹在伤口上。凝胶接触伤口的瞬间，徐兵勇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陈雅用绷带将他后背的伤口尽可能包扎固定。接着，她费力地将徐兵勇从毒娘子身上翻下来，让他仰躺在相对干燥的地面。徐兵勇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她又给他注射了一支强效镇痛剂。

处理完徐兵勇，她转向毒娘子。这个女人依旧躺在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作战服和面具，哼唱的旋律断断续续。陈雅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去动她的面具。她检查了一下毒娘子的身体，没有发现明显外伤，但脉搏很快，体温偏低，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陈雅用尽最后力气，拖着徐兵勇和毒娘子，一点一点地挪向诊所深处那扇变形的合金门。每一次拖动都牵动全身伤口，如同酷刑。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她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带他们活下去！

终于，三人连同墨铮的“担架”，都挪到了合金门后的储藏间。这里相对完整，没有雨水灌入，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药物的混合气味。陈雅用找到的几块防水布铺在地上，将徐兵勇和毒娘子安置好。又将墨铮的靠背板小心地放在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储藏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毒娘子那哀伤的《极乐净土》哼唱，以及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雅的目光落在墨铮晶化的躯体上。冰冷的晶体覆盖了大半张脸，仅剩的右眼紧闭着。她想起他最后燃烧灵魂斩出的轨迹，想起桥塔之巅那柄吞噬风暴又归于灰烬的破灭之剑…心口如同压着巨石。

就在这时！

她的指尖触碰到熔炉残骸时，沾上的一点暗红能量液和灰尘混合的污垢，在货架旁一个翻倒的金属文件柜下，蹭掉了一块污渍，露出了文件柜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被焊死的暗格！

暗格边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让陈雅瞳孔骤然收缩的符号——一个断裂的登山锁简笔画！和她颈间残留的登山锁形态一模一样！

父亲？！

陈雅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挣扎着爬起，不顾右臂剧痛，用那把断裂的战术匕首，疯狂地撬着暗格的焊点！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砰！暗格被强行撬开！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设备，只有一个被真空密封袋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U盘！U盘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接口旁边，用激光蚀刻着一个微小的数字编号：**“07”**！

07？！

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雅的神经上！

登山锁的断裂茬口处残留的暗红血迹…

墨铮在祭坛断剑记忆中看到的，“07”号病床的少年…

毒娘子哼唱的《极乐净土》，正是初代HR（No.9527）记忆中，弟弟意识上传时的背景音！

还有…这个刻着登山锁符号、编号07的U盘！

一切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她颤抖着拿起那个冰冷的U盘。密封袋很坚固，暂时无法打开。但仅仅是握着它，陈雅就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父亲残留气息和冰冷科技感的悸动！

这U盘里…藏着什么？登山锁的真相？父亲死亡的秘密？还是…关于“07”、关于意识上传、关于初代HR和他弟弟的终极答案？

“呃…呃啊…”旁边传来徐兵勇痛苦的呻吟。镇痛剂的药效似乎在减弱，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挣扎。

“差评…天道…信用分…HR…追杀…”模糊的词语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陈雅猛地攥紧了手中的U盘，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雨还在下。布鲁克林的混乱在污染源被切断后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火光和遥远的警笛。但更大的风暴，己然在规则被撕裂的缝隙中酝酿。

徐兵勇的信用分跌破30，HR的追杀如同悬顶之剑。

毒娘子状态诡异，哼唱的旋律如同不祥的谶言。

墨铮命如残烛，余烬深埋晶化之躯。

而她手中，握着编号“07”的秘密。

差评如雨，冰冷地敲打着这片废墟。

余烬深处，是否还有一丝微温的火种，等待着燎原的契机？

陈雅靠在冰冷的货架上，将那个刻着“07”的U盘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其中可能蕴藏的风暴。她闭上眼，听着雨声、徐兵勇痛苦的呻吟、毒娘子哀伤的哼唱…

风暴从未远离。

她只是，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雨的角落。而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通向未知的深渊，或者…新纪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