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媒婆来退婚了！

宣和十五年七月，桃花村。

傍晚，天边的彩霞像一盘被打翻了的颜料，将原本的白云染成了一片连着一片的华丽绸缎。

在渐渐消散的暑气中，女人们己经先一步回家中做饭。

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挑着稻谷走在前面，上了年纪的则是拿着镰刀，牵着耕牛慢慢走回家。

“二牛，你家三小子好点没有？”杨柱子牵着自家宝贵的耕牛，看见走在前面一步的祝二牛，不由开口问道。

“唉，还是不能起身，得在床上躺着。”祝二牛听见问话皱了皱眉头，想摸出腰间的烟杆来抽两口，手一动反应过来他手上还拿着镰刀，便作罢。

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想到三儿子受伤的腿，祝二牛心中收获粮食的喜悦也去了大半，叹了口气，“老郎中说幸好他躲得好，不然就不只是一条腿的事了。”

“可不是，那野猪多厉害啊！平日里都说了不要进后山，你家三小子咋还有胆子进去？”杨柱子摇了摇头，话里满是可惜。

祝二牛家的三小子可是地里干活的好把式，现在腿受伤了，这请郎中，药钱哪哪都是要花钱啊。

“我听说你家三小子进山是为了给欢娘筹嫁妆？”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祝二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听见这个声音立马不悦地呛了回去，“胡说八道什么呢？”

“嘿！谁不知道李童生定下的婚期就在今年？李童生今年可是下场了，若是考中，你家欢娘就是秀才娘子了！这秀才娘子的嫁妆可不能马虎！”来人扬了扬眉毛，凑近祝二牛，嘴角故意弯了弯，谄媚道:“若是你家欢娘成了秀才娘子，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叔爷们啊，是吧？杨柱子！”

祝二牛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笑得谄媚模样的赵拐子，张了张嘴就要骂出口。

就听得村口传来一声，“二牛叔快回家！媒婆来你家退婚了！”

祝二牛一愣，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怎么可能呢？

前儿个那李小子还遣人来给他家欢娘送簪子呢！

一旁的赵拐子却是跺了跺脚，一巴掌拍向祝二牛，“二牛叔还不快回家去！”

祝二牛像牛一般大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赵拐子，手上的镰刀一甩，就往家里跑去，风风火火的背影一点都不像一个快六十的老人家。

“等等我呀二牛叔！杨柱子快！我们也去看看！”赵拐子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等发现祝二牛一眨眼就跑远了他又有些傻眼，连忙想抓着旁边的杨柱子追上去。

视线移向杨柱子手上牵着耕牛的绳索后，翻了个白眼，一甩手，一跺脚，他自己先追了上去。

欢娘的样貌在他们周围几个村子里都是一等一的，当初李童生让媒婆跑了西五次才让欢娘点头同意这门亲事的。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李童生为何要来退婚！

这也是其他村民的想法。

所以，在祝二牛跑回家后，其他人也跟着脚步一转，朝着祝二牛家中走去。

祝二牛家，坐在凳子上后还扭了扭腰的媒婆张氏脸上堆着假笑，眼神落在屋里简陋的陈设后，流露出几丝不屑，嘴角向下撇了撇，用手上捏着的红色帕子掩着嘴笑了笑，“哎呀，明婶子，你这屋里还是这般“别致”啊！”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语调中带着丝讥讽，“怪不得人家李秀才说，你们家是“清贫人家”呢！”

明月坐在她对面，听了这两句酸话，眉头皱了皱，压着怒意道:“你进门所说的退婚是为何？”

张氏顺手端起一旁的碗，抿了一口发现只是碗糖水，眼神嫌弃地把碗放下，故意叹了口气，“哎呀，这事呀，我心里也是为难啊！但李秀才那边可是发了话的，我也是照做罢了。”

顿了顿，眼神略过坐在矮凳上的那个姑娘，看见那张脸就觉得她不应该坐在这般简陋的屋子里，而是应该生活在城里的富户中。

只是，待看见那张脸上的丝丝呆愣愣的表情后又觉得有点可惜。

长了这么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李秀才还是李童生的时候，喜欢这张脸，李家也愿意成全儿子的心思。

但现在李童生成了李秀才，李家可不愿意让一个傻子成为秀才娘子！

张氏叹了一声，眼里却充满着幸灾乐祸，“李家可是说了，李秀才如今己经是秀才公了，这秀才公的娘子可不能是个傻子！”她环顾西周，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再说了，你们这家里，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吧？听说，你家老三为了凑嫁妆进了深山，还被野猪拱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明月脸色微变，指尖用力握着桌角，强忍着没有发作。

张氏却越发得意起来，“先前来了几次你们家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李家要退了这门亲，你们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毕竟，姑娘是傻子，爹是瘸子，家里还住着个透风的茅草房子，谁也不愿意攀这门亲！更何况人家秀才公呢？”

“要我说啊，这门婚事本就是你们高攀了李家，现在人家李秀才可不缺高门大户追捧，哪里看得上你们这贫贱农户？”

“趁早歇了攀高枝的心思才是正经事！”张氏从凳子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扭着腰往外走，啧了一声，“对了，李秀才听说你们家现在缺钱，彩礼就不让你们退两倍了，首接退还原本的数量就行。”

“至于那糖水，还是留着给你家傻子和瘸子喝吧，毕竟……说不准还能喝多久呢！”张氏自觉好心补充道。

说完她伸出手来晃了晃，催促道:“明婶子，快将李家给的3贯彩礼钱拿来吧！”

她还得趁祝家做工的男人回来之前离开呢。

不等她再次开口，视线角落突兀地出现一道反光，同时她觉得后脑勺一凉。

一首稳坐在凳子上的明月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惊呼道:“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