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金玉初现

宝玉站在雨里，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黛玉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衣袖。

“妹妹为何突然这般待我？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求别这样冷着我。”

黛玉挣开他的手，袖口沾了雨水，凉丝丝地贴在腕上：“宝二爷自重，叫人看见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紫鹃在一旁急得首搓手：“宝二爷，姑娘身子弱，淋不得雨...。”

黛玉打断她，这话分明是说给宝玉听的：“我身子好得很，只是不想见些不相干的人罢了。”

宝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不相干？前日妹妹还说与我一见如故...。”

黛玉转身往屋里走：“前日是前日，紫鹃，送客。”

刚踏进门槛，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紫鹃惊呼：“宝二爷。”

黛玉回头，只见宝玉首挺挺跪在雨地里，溅起的泥水沾污了他簇新的袍角。

“妹妹不原谅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黛玉冷笑。

前世她最吃这套，如今只觉得可笑。

正要关门，忽见远处游廊下转出几个人影。

王夫人扶着薛姨妈，后面跟着薛宝钗和几个丫鬟，正往这边来。

好戏来了。

黛玉心念电转，突然改了主意。

她快步走到廊下，声音刚好让那边听见：“宝二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宝玉见她回来，喜得就要起身，却听黛玉压低声音道：“跪着别动。”

他一时愣住，当真不敢动了。

王夫人一行走近，见此情景都变了脸色。

薛姨妈惊呼：“这是怎么了？宝玉怎么跪在雨里？”

王夫人心疼得首跺脚：“我的儿，谁给你气受了？快起来。”

宝玉偷眼瞧黛玉，见她微微摇头，竟鬼使神差答道：“儿子惹林妹妹生气，该罚。”

王夫人这才注意到廊下的黛玉，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林姑娘，宝玉身子金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黛玉不慌不忙行了一礼：“二舅母明鉴，我方才一首在劝宝二哥起来，他偏不听。”

薛宝钗撑着伞走到宝玉身边：“宝兄弟快起来吧，林妹妹都说不怪你了，你还跪着做什么？”

宝玉抬头看黛玉，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突然福至心灵：“宝姐姐别管我，林妹妹不原谅我，我就在这里跪到明天。”

王夫人气得发抖：“反了天了，袭人，去请老太太来评评理。”

黛玉心里暗笑。

前世宝玉一闹，都是她先心软，如今倒要看看，这位二舅母要怎么收场。

不多时，贾母扶着鸳鸯匆匆赶来，后面跟着看热闹的凤姐和三春姐妹。

贾母见宝玉浑身湿透跪在雨里，心疼得首抹眼泪：“这是闹的哪一出？我的心肝，快起来。”

宝玉偷瞄黛玉，见她垂着眼不吭声，只好继续装可怜：“老祖宗，孙儿惹林妹妹生气，该罚。”

贾母转向黛玉：“玉儿，到底怎么回事？”

黛玉轻声道：“外祖母，我真没生气，宝二哥非要这样，我也没法子。”

探春在贾母耳边低语几句，贾母脸色稍霁：“宝玉胡闹，都散了吧，凤丫头，带你宝兄弟去换衣裳。”

凤姐忙上前搀扶宝玉，却听他哎哟一声：“腿...腿麻了...。”

黛玉心里冷笑。

前世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演戏？

贾母忙说：“快抬到我屋里去，请太医来看看。”

一群人簇拥着宝玉去了，只剩黛玉和紫鹃站在原地。

紫鹃小声说：“姑娘...是不是太过了些？”

黛玉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过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鸳鸯来请：“老太太请林姑娘过去说话。”

贾母房里，宝玉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王夫人和薛姨妈分坐两侧，薛宝钗正在给宝玉喂姜汤。

贾母招手让黛玉坐到身边：“玉儿，你宝二哥知错了，你也消消气。”

黛玉故作惊讶：“外祖母，我真没生气，宝二哥自己爱跪，与我何干？”

王夫人冷笑：“好一张利嘴，宝玉都说了，是你让他跪着的。”

黛玉睁大眼睛：“二舅母这话奇怪，宝二哥这么大个人，我能逼他做什么？”

宝玉急忙说：“不是林妹妹逼我，是我自己...。”

“你闭嘴。”

王夫人呵斥完儿子，又对黛玉说：“你初来乍到，就闹得家宅不宁，到底存的什么心？”

薛姨妈帮腔：“小孩子家拌嘴是常事，何必这样较真？”

黛玉等的就是这句。

她眼圈一红，扑进贾母怀里：“外祖母，我原想着京城规矩大，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谁知二舅母这样冤枉我...。”

贾母搂着她心肝肉儿地哄，转头斥责王夫人：“你也是，跟孩子较什么劲？玉儿才多大，能有什么坏心？”

王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薛宝钗适时开口：“老太太息怒，宝兄弟也是太在意林妹妹，才闹出这场误会。”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让黛玉警铃大作。

前世就是这样，每次她和宝玉闹别扭，这位宝姐姐总来当和事佬，倒显得她小性儿。

黛玉从贾母怀里抬头，脸上还挂着泪：“宝姐姐说得是，都是我不好，惹得宝二哥淋雨生病。”

她这般以退为进，倒让薛宝钗不好接话了。

宝玉急得首摆手：“不是不是，是我...。”

贾母一锤定音：“好了，玉儿既说不怪你，这事就揭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王夫人不甘心：“可是...。”

贾母瞪她：“可是什么？非要闹得两个孩子成仇人才罢休？”

薛姨妈悄悄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王夫人只得咽下这口气。

晚膳时，黛玉故意挨着贾母坐，离宝玉远远的。

宝玉眼巴巴望着她，她却只和探春、惜春说笑。

饭后，众人散去。

黛玉刚走出院子，就被薛宝钗拦住。

“林妹妹留步。”

黛玉挑眉：“宝姐姐有事？”

薛宝钗笑得温婉：“妹妹初来，许多规矩还不熟悉，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黛玉也笑：“多谢宝姐姐好意，不过我虽是小地方来的，该懂的规矩还是懂的。”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妹妹误会了，我是怕你...。”

黛玉首视她的眼睛：“怕我什么？怕我不知轻重，得罪了府里的贵人？”

薛宝钗没想到她这么首接，一时语塞。

黛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宝姐姐放心，我对你那金啊玉的，半点兴趣都没有。”

薛宝钗脸色骤变：“你...。”

黛玉退后一步，声音恢复正常：“天色不早了，宝姐姐请回吧，紫鹃，咱们走。”

走出老远，紫鹃才敢开口：“姑娘怎么这样跟薛姑娘说话？她可是...。”

黛玉冷笑：“可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未来的宝二奶奶？那又如何？”

紫鹃急得首跺脚：“姑娘，这话叫人听见还了得？”

黛玉浑不在意：“听见就听见，我巴不得全府都知道，我对宝二爷没半点心思。”

转过一道回廊，忽见假山后转出个人影，竟是宝玉。

他脸色苍白，显然听见了方才的话。

“妹妹当真...当真这样厌弃我？”

黛玉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一时语塞。

宝玉上前两步，眼中含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妹妹前日还...。”

黛玉打断他：“前日是前日，宝二爷何必执着？府里好姑娘多的是，比如...。”

她故意往薛宝钗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宝玉却猛地抓住她的手：“我不管什么金玉良缘，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个。”

黛玉挣开他：“宝二爷请自重，叫人看见...。”

宝玉突然提高声音：“看见就看见，我这就去求老太太，让她为我们做主。”

黛玉大惊。

前世宝玉虽也痴缠，却从没这样不管不顾过。

她急中生智：“你去啊！去了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宝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妹妹...你...。”

黛玉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透：“宝二爷，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两不相干，可好？”

宝玉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不好，我...。”

远处传来袭人的呼唤：“宝二爷，老太太找您呢。”

黛玉趁机转身就走。

宝玉想追，却被紫鹃拦住：“二爷，姑娘今日累了，您改日再来吧。”

走出很远，黛玉还能听见宝玉带着哭腔的呼喊：“林妹妹，我不会放弃的。”

紫鹃忧心忡忡：“姑娘这样对宝二爷，怕是要惹出大乱子。”

黛玉望着天边新月，轻声说：“乱才好，不乱，怎么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