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峰脚下

告别了那片弥漫着果香与熊类腥臊气的空地，沿着愈发湍急的溪流，一头扎进了上游更加幽深险峻的山谷。

五日！时光在山林的跋涉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具体。

每一天，都刻印在磨损的树皮鞋底、磨出薄茧的肩头和被汗水反复浸透又风干的衣襟上。河流成了他们唯一的、忠诚的向导，但两岸的地形却日益险恶。

平缓的河滩被嶙峋的怪石取代，水流在巨石间冲撞出雷鸣般的咆哮，卷起雪白的浪沫。

他们不得不时常离开河岸，在陡峭的山坡上手脚并用地攀爬，锋利的岩石边缘和带刺的灌木丛在的皮肤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食物在稳定地消耗。熏肉的咸香日渐寡淡，晒蔫的野果也所剩无几。幸而那日采摘的红果甘甜多汁，成了支撑他们体力的重要来源。

灵鼠们依旧尽职尽责，在前方探路、预警。

只是连日的奔波也让它们的小爪子磨破了皮，原本油亮的皮毛也沾满了尘土，显得疲惫不堪。

鼠老西更是因为误食了一种色彩艳丽的毒蘑菇而萎靡了一天，幸好秦昊及时发现，用林轩认识的解毒草药捣碎喂下才缓过来，但也让整个队伍的气氛蒙上了一层阴霾。

地图的偏差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始终压在林轩心头。五天了！按照渡鸦的“两日飞行”，他们早该看到那标志性的锯齿山了！

可眼前，除了越来越高的山岭、越来越深的峡谷和那条固执向上奔流的河，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单调而压抑的绿色。

怀疑的种子再次萌发：是渡鸦误导？还是这片山林本身……就存在着某种扭曲距离的诡异力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夜里借着篝火反复审视那张简陋的炭绘地图，试图从那些扭曲的线条里找出被忽略的线索。

第五日的黄昏，夕阳挣扎着将最后的余晖涂抹在西边的山脊上，给万物镀上一层疲惫的金红色。

队伍沿着一段异常陡峭的、布满碎石的山坡艰难下行，重新接近轰鸣的河岸。连日的攀爬和河谷中湿冷的空气，让每个人都精疲力竭，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林轩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得脚下的碎石哗啦作响，他扶着背架，努力在湿滑的石块间寻找落脚点，汗水顺着下颌滴落。

“哥，前面…好像开阔一点了？”秦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从后面传来。他指着前方河道的一个大拐弯处。

林轩抬头望去。

连日来被高耸山壁和茂密林冠挤压的视野，在河流拐弯的地方似乎真的豁然开朗了一些。

河水的轰鸣声在这里也似乎被放大了，撞击着耳膜。

他打起精神，加快脚步向那拐角走去，心中并未抱太大希望，只盼着能尽快找到一块平坦的宿营地。

然而，就在他转过那个巨大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岩壁拐角，脚步踏上相对平坦的河滩砾石时——

一股强劲的、带着水汽和草木清冽气息的风猛地灌入他的口鼻，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眼前骤然开阔！

不再是狭窄压抑的河谷！

一片巨大的、碗状的山间盆地豁然呈现在眼前！奔腾的河流在这里变得稍显平缓，如同一条闪亮的银带，从盆地中央蜿蜒穿过。盆地的边缘，是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绿色山峦。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盆地的正对面！

三座巨大无比、漆黑如墨的山峰，如同三柄顶天立地的、被远古巨神遗弃的狰狞巨刃，以一种蛮横而孤绝的姿态，狠狠地刺破了青灰色的天幕！它们的山体陡峭得近乎垂首，布满了嶙峋怪石和深邃的裂缝。

山峰的顶部，并非圆润的弧线，而是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参差不齐的巨大锯齿状！那些尖锐的、犬牙交错的黑色岩峰，在夕阳最后血红的余晖映照下，勾勒出冰冷、锋利、充满压迫感的剪影，仿佛能割裂人的视线！一股源自亘古洪荒的苍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瞬间攫住了林轩的呼吸！

“嘶……”紧随其后的秦昊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手中的木矛“哐当”一声掉在河滩的石子上。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丝面对天地造物之伟力的渺小感。“哥！山！是山！锯齿山！三座！！”他指着那三座巨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颤抖。

五只灵鼠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开阔和那三座巨峰带来的无形威压，纷纷从草丛里窜出来，挤在秦昊脚边，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望着那三座黑色的“巨齿”，发出“吱吱”的惊叹声，连最胆小的鼠老西也忘了躲藏。

林轩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河滩上一块沉默的礁石。

连日来的焦虑、疲惫、怀疑，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激动和一种沉甸甸的、目标终于触手可及的实感。

找到了！渡鸦没有骗他们！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西边的山峦，天地间迅速被暮色笼罩。那三座锯齿状的黑峰，在渐深的蓝灰色天幕衬托下，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也显得更加森然、冷峻。

它们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的守卫，又像是通往未知领域的狰狞门户。

“我们…到了。”林轩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

夜色如墨汁般迅速晕染开来，将那三座锯齿山峰的狰狞轮廓融入更深的黑暗。

河水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震耳。疲惫的身体在找到目标的兴奋过后，涌上更深的倦怠。林轩和秦昊在远离河岸的、一块相对干燥的高地上燃起了篝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夜寒，也映照着两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