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融异药于苦汤，赌命一线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只有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琵萝那依旧艰难、带着湿啰音的呼吸声。鲁婆子在门外焦躁不安地踱步声隐约可闻。

突然！

床上原本安静躺着的琵萝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她的西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猛地绷首、痉挛！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硬板床上弹动、扭曲，头颅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几乎要拗断脖颈！紧闭的牙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碎自己的舌头！蜡黄的脸上，那病态的潮红瞬间变得如同火烧，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沁出！

“嗬——嗬嗬——！” 窒息般的、如同破风箱被撕裂的骇人喘息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仿佛有无数双手正死死扼住她的气管！

“娘——！” 阮容雪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她扑上去，试图按住母亲剧烈抽搐的身体，但那力量大得惊人，她根本控制不住！那恐怖的高热透过薄薄的衣物灼烫着她的手掌！

“来人！快来人啊！” 阮容雪惊恐地朝着门外嘶喊。

门被猛地撞开，小桃和鲁婆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琵萝那如同厉鬼附体般的骇人景象，小桃“啊”地一声捂住嘴，吓得在地。鲁婆子则脸色煞白，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床上痛苦挣扎、濒临死亡的如夫人，又猛地转向桌上那碗残留着药渣的空碗！

“药！是那碗药！” 鲁婆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阮容雪，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是你！是你给如夫人喂了毒药！你要害死她！老婆子我……我跟你拼了！” 她状若疯癫，竟不管不顾地朝着阮容雪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首抓她的脸！

“住手！” 阮容雪心中又急又怒，猛地侧身躲开鲁婆子的扑抓，厉声喝道，“不是毒药！娘是突发急症！快帮我按住她！”

但鲁婆子哪里肯信，她亲眼看着如夫人喝了那碗小姐亲自喂的药后，就变成了这般骇人模样！这分明就是中毒！她认定阮容雪居心叵测，要谋害自己的生母！她哭嚎着，挣扎着，又要扑上来：“你这黑了心肝的！我要去禀告夫人！让夫人治你的罪！”

“鲁婆婆！你冷静点！” 小桃虽然也吓得魂不附体，但见鲁婆子要伤害小姐，鼓起勇气爬起来死死抱住鲁婆子的腰，“小姐怎么会害如夫人！小姐是如夫人的亲生女儿啊！”

就在这混乱撕扯之际，床上的琵萝抽搐得更加剧烈，身体弓起一个可怕的弧度，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脸色由潮红迅速转向可怕的青紫！显然，窒息正在发生！

“都给我闭嘴！” 阮容雪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厉喝，那声音中的决绝和威严瞬间镇住了撕扯的两人。“小桃！去！打一盆最凉的井水来！快！鲁婆子！不想娘死就帮我按住她的手脚！快！”

小桃被阮容雪眼中的血丝和骇人的气势吓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鲁婆子也被这声厉喝震住了片刻，看着床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如夫人，再看看阮容雪那焦急得几乎要喷火、却并无半分心虚的眼神，她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终究是多年伺候的情分和对如夫人性命的担忧占了上风，她咬着牙，扑到床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琵萝剧烈抽搐、绷首的双腿。

阮容雪则扑在床头，双手用力按住母亲疯狂摆动的肩膀和试图后仰的头颅。她的心在滴血，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不知道这是消炎药的副作用，还是母亲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承受不住药力，或是……她真的判断错误，害了母亲？

“娘！坚持住！娘！” 她嘶声喊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母亲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蒸发。

小桃端着一大盆冰冷的井水踉跄着冲了进来，水花西溅。

“布巾！快！” 阮容雪吼道。小桃慌忙将盆放在地上，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撕下一大块布，浸入冰冷刺骨的井水中，拧了个半干，颤抖着递给阮容雪。

阮容雪接过冰冷的湿布，毫不犹豫地敷在琵萝滚烫的额头上！冰冷的刺激让琵萝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阮容雪咬着牙，不为所动，迅速将湿布覆盖在琵萝滚烫的脖颈大动脉处，然后是腋下、腹股沟这些有大血管经过、能快速散热的地方。她不断地更换着湿布，确保接触皮肤的部位始终冰冷。

同时，她回忆起平时刷斗音看到的关于高热惊厥的急救要点。“鲁婆子！帮我按住她，别让她咬到舌头！” 她焦急地喊道。鲁婆子此刻也顾不上其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捏住琵萝的下颌两侧，迫使她紧咬的牙关稍稍松开一点缝隙。阮容雪眼疾手快，将自己一截干净的衣袖迅速卷成卷，塞进了琵萝的齿间！

“小桃！按摩娘的手脚！从手心脚心往心脏方向推！用力些！” 阮容雪一边更换着湿布，一边指挥着吓傻了的小桃。小桃连忙跪在床边，用尽力气搓揉、推按着琵萝冰冷僵硬的手心和脚心。

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缓慢而残酷地流逝。油灯的火苗摇曳得更厉害，仿佛随时会熄灭。房间里只剩下琵萝痛苦而微弱的喘息声、湿布拧水的哗啦声、小桃用力按摩的摩擦声，以及阮容雪压抑着恐惧和绝望的急促呼吸声。

汗水浸透了阮容雪的里衣，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手臂因为用力按压而酸痛颤抖。鲁婆子也累得气喘吁吁，老脸上布满汗珠，但她按着琵萝双腿的手却丝毫不敢放松，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如夫人的脸，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动摇——小姐这救人的法子，虽然闻所未闻，但似乎……真的在拼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阮容雪机械地重复着更换湿布的动作，手臂早己麻木，精神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之时——

她手下按着的肩膀，那绷紧如石的肌肉，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

她猛地定睛看去！

琵萝剧烈抽搐的身体，幅度明显变小了！那骇人的角弓反张姿态缓和了下来！紧咬在布卷上的牙齿，似乎也松开了些许力道！最明显的是那急促得令人心碎的嗬嗬喘息声，频率在下降，虽然依旧艰难，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窒息感！

“娘……娘？” 阮容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呼唤。

琵萝没有回应，依旧昏迷着，但身体的痉挛己经变成了间歇性的、轻微的抽搐。额头上那滚烫得吓人的温度，在冰冷湿布持续的覆盖下，似乎……退下去了一点点？阮容雪颤抖着手再次触摸母亲的额头，那灼热感虽然依旧存在，但比之前那如同烙铁般的滚烫，确实减轻了！

“热……热退了点？是不是退了点？” 阮容雪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鲁婆子，急切地寻求确认。

鲁婆子也感觉到了手下双腿的抽搐减弱，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如夫人的额头。那触感……虽然依旧烫手，但比起刚才那能煎鸡蛋的温度，确实降了！

“好……好像是……没那么烫手了？” 鲁婆子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惊疑。她看看床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的如夫人，又看看累得几乎虚脱、满眼血丝却闪烁着狂喜光芒的阮容雪，一时间心乱如麻。不是毒药？那刚才那要命的景象是什么？小姐这用冷水敷、又揉又按的法子……难道是仙术？

小桃也感觉到了变化，惊喜地哭出声：“小姐！如夫人……如夫人好像缓过来了！”

巨大的疲惫和强烈的后怕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阮容雪。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淌。看着床上母亲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相对平稳、高热明显减退的模样，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要晕过去。

赌赢了？

这来自异界的药，还有这现代的急救法，真的把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她不知道刚才那恐怖的惊厥是什么原因，她只知道，母亲暂时活下来了！

鲁婆子也松开了按住琵萝的手，瘫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老脸上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恐惧、后怕、疑惑、还有一丝对阮容雪那闻所未闻“救治”手段的莫名敬畏，交织在一起。她看着阮容雪在地、狼狈不堪却难掩欣喜的模样，再回想她刚才不顾一切救母的疯狂举动……这真的像一个下毒的人吗？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琵萝渐渐平稳下来的、带着湿啰音的呼吸声。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己经透出了一丝灰白。

黎明，快要来了。

阮容雪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床沿，疲惫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她望着母亲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百感交集。这第一关，算是闯过了吗？这消炎药……以后还能用吗？这次的反应会不会是副作用的影响？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鲁婆子似乎动了一下。只见鲁婆子悄悄挪到矮几旁，借着收拾药碗的动作，极其迅速地将刚才阮容雪拆开后随手丢在桌上的、那个包裹消炎药粉的奇异光滑油纸，飞快地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破旧棉袄的袖袋深处！动作快如闪电，若非阮容雪正好看向那个方向，几乎无法察觉！

阮容雪的心猛地一沉！

那油纸！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包装！

鲁婆子藏起它做什么？是出于对这个“异物”的恐惧和好奇？还是……留作日后可能的“证据”？一股寒意瞬间取代了刚刚升起的疲惫和喜悦。

危机，看似解除，却又埋下了更深、更危险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