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狴犴铜印

沈知意心头微微一凛，坦然迎视：

“小女子知道风险。但小女子更知道，大人需要一条能搅动死水的‘鲶鱼’。胡守仁是条大鱼，也是盐务积弊的一个关键节点。

今晚之后，他乱了阵脚，明日核查，他为了自保，必然要抛出些‘替罪羊’以求脱身，这正是我们顺藤摸瓜、找到更大‘结’的机会。至于安危……”

她顿了顿，声音沉静，

“小女子这条命，从签下契约那刻起，便与沈家绑在一起，也与大人这盘棋绑在一起。是生是死，皆在大人一念之间。

但若能以此残躯，为大人撬动这盐务铁板，为家父挣得一线生机，死亦无憾。”

她的话，带着商贾之女的精明算计，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羊角灯的光晕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

良久，严玄亭敲击锦垫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并未对沈知意的“忠心”表态，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随意地抛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

那是一枚小巧的铜印，样式古朴，印纽是一只盘踞的狴犴（bì àn，传说中的神兽，形似虎，有威力，常装饰于狱门或官印之上，象征公正严明），印底刻着西个篆字——“协理盐引”。

“拿着。”

严玄亭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明日去盐运司衙门，用此印。胡守仁的账册，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抓的人，该锁的库，不必请示。盐运司上下，若有不从者……”

他抬起眼皮，深黑的眸子看向沈知意，里面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以抗命论处，就地拿下，送入诏狱。”

狴犴铜印静静躺在矮几上，在灯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这枚小小的印章，代表的却是足以在盐运司衙署内掀起滔天巨浪的权柄！

它意味着沈知意不再是那个只能埋头整理卷宗的“幕僚”，而是拥有了实打实的、代表首辅意志的“钦差”之权！

沈知意看着那枚印，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印身，那狴犴的轮廓硌着指腹，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烫手的真实感。

她知道，这不是信任，这是更锋利的刀。

严玄亭给了她这把刀，让她去劈开盐务的黑暗丛林，同时也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方。

从此，她将首面所有明枪暗箭。

她将铜印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迅速沉淀下来。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谢大人。小女子定不负所托。”

严玄亭微微颔首，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假寐。

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的滚动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的应天街道。沈知意握着那枚狴犴铜印，感受着它的重量和其中蕴含的冰冷杀伐之气。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明日踏进盐运司衙门的那一刻，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胡守仁这条被逼到墙角的毒蛇，会如何反扑？盐运司内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又会如何应对她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商贾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