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屏风后面有人

她慢悠悠地，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拖长了声音。

“只是什么？”李修文被她这反常的态度弄得心头莫名发慌，下意识地追问，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躁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沈知意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收，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首首刺向李修文，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如同浸了寒潭之水：

“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解，还请状元郎解惑——既然李家如此清贵，视金钱如粪土，那令尊李老爷，去年腊月在我沈家‘汇通’钱庄，以您这位新科状元郎的前程作保，借走的那笔三千两银子、月息三分的‘印子钱’，打算何时归还啊？”

“轰——！”

沈知意最后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印子钱”——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猛地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在这本就剑拔弩张的厅堂里炸开了锅！

死寂被彻底撕裂。

李修文那张原本因得意和鄙夷而微微泛红的脸，在听到“印子钱”三个字的瞬间，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雷霆狠狠劈中头顶，整个人猛地晃了一下，脚步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半步，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里面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和被当众扒皮抽筋的恐慌！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

“什……什么？！”

他身旁那位精心打扮、满身珠翠的表妹，更是惊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出来。

那声音又尖又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打破了厅内诡异的寂静。

她方才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娇怯和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巨大丑闻砸懵了的茫然和惊恐，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李修文衣袖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杏眼慌乱地看向李修文惨白的脸，又猛地转向沈知意，

里面充满了惊疑和恐惧——印子钱？还是三千两？月息三分？李家？怎么可能？！

沈夫人王氏，原本被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此刻也彻底懵了。

她坐在上首的紫檀圈椅里，身体僵硬，脸上的血色同样褪得一干二净，但那双眼睛里却不再是愤怒和屈辱，而是被巨大惊愕冲击后的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那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女儿，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口咚咚咚地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角落里的下人们更是彻底傻了。

老管家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几个小丫鬟更是忘了规矩，互相拉扯着衣袖，眼里的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

印子钱？李家老爷？还用了状元郎的前程作保？！这……这简首是惊天秘闻！方才状元郎还口口声声说沈家铜臭，转眼自家老爹就被爆出借了沈家高利贷？！这脸打得，也太响、太狠了！

整个沈家正厅，陷入了一种比方才更加诡异、更加紧绷的死寂之中。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无数道惊疑不定、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针，交织在李修文那张惨白扭曲、写满了“完了”两个大字的脸上。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死寂达到顶点，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爆炸性的消息冲击得摇摇欲坠之时——

“哐当！”

一声清脆响亮、甚至带着点突兀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猛地从大厅一侧那扇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后面传来！

那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感，瞬间刺破了厅内凝固的空气，像是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屏风后有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沈知意爆出的“印子钱”更加令人猝不及防！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牵扯，齐刷刷地、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更深一层的惊骇，从失魂落魄的李修文身上，猛地转向了那扇厚重华贵的紫檀木屏风！那屏风上繁复的“岁寒三友”浮雕，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瞬间化作了无数窥探的眼睛，冰冷而莫测。

厅堂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方才还因“印子钱”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被这屏风后的一声脆响强行按下，却酝酿起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未知恐惧。

沈知意也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扇屏风。她脸上方才那锋利如刀、咄咄逼人的气势，在碎裂声响起的同时，极其微妙地收敛了。

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锐利的光芒并未完全消退，却悄然混入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和……一丝玩味的探究？仿佛这屏风后的动静，并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