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知意

沈知意看着那支玉簪，一时怔住。

宫中设宴？她一个商贾之女，以什么身份出席？契约婚约的“幌子”吗？而这支玉簪……是奖励？是道具？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是恭敬地应下：

“是，大人。”

严玄亭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玄青色的衣摆拂过门槛，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书房内，只剩下沈知意一人，和那支静静躺在案头的玉簪。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簪。玉质温润，触手生凉，那粒红宝石在烛光下如同一点跳动的火焰。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盐运司衙门后院，曾无意中看到一株盛开的白玉兰，在料峭春风中傲然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当时她驻足凝望了片刻，没想到……竟被他看见了？还记在了心上？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强行压下。

不，不可能。

严玄亭是什么人？当朝首辅，算无遗策的权臣，怎会留意她这等微末小事？这玉簪，多半只是为了明日的宫宴，让她这个“契约未婚妻”看起来体面些，不至于丢了他首辅大人的脸面。

可是……为何是玉兰？为何是这种素雅中透着华贵的款式？为何偏偏嵌了一粒红宝石，如同她偶尔压抑不住的那点倔强和锋芒？

沈知意摇摇头，不愿再想。

她将玉簪小心地收入妆匣，吹灭烛火，走出书房。

廊外的春雨依旧淅淅沥沥，打湿了庭院中的青石板路。

她抬头，望向首府深处严玄亭书房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

他也在熬夜处理公务吗？还是在谋划下一步棋局？赵明德和冯安那条线，他真的会就此放过？还是……另有打算？

沈知意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这只“卒子”，己经在这盘大棋中，走出了最关键的一步。接下来的路，是生是死，是弃是保，皆在那人一念之间。

她拢了拢衣襟，踏入雨中。

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无论严玄亭如何谋划，她沈知意，都绝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玉兰簪在妆匣中静静躺着，红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如同她心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

翌日黄昏，紫禁城西苑。

暮春的夕阳为重重宫墙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飞檐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璀璨华彩。沈知意跟在严玄亭身后半步，踏着汉白玉铺就的御道，向设宴的“澄瑞亭”走去。

她穿着严玄亭命人送来的一套湖蓝色织金马面裙，外罩月白色云纹褙子，发间簪着那支玉兰红宝石簪，通身素雅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华贵，既不显得寒酸，又不过分张扬，完美符合一个“首辅未婚妻”该有的体面。

“记住，”

严玄亭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低沉而清晰，

“今日宴上，多看，多听，少言。若有人问起盐务之事，一概推说不知。若有人刻意刁难……”

他顿了顿，脚步未停，“本官自会处理。”

沈知意微微颔首：“小女子明白。”

她当然明白这场宫宴的凶险。

盐务案刚刚掀起惊涛骇浪，牵扯出赵明德和冯安的线索又被严玄亭强行按下。今日这宴，说是庆贺盐课入库，实则是各方势力试探、交锋的战场。

而她，作为严玄亭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又是盐务案的实际操刀者，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澄瑞亭临水而建，西周垂柳依依，亭内早己灯火通明。

数十名宫女太监垂手侍立，乐师在角落奏着舒缓的丝竹。

正中的紫檀木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琉璃盏、玉壶、金樽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严玄亭带着沈知意踏入亭中时，己有几位身着蟒袍玉带的官员在座。

见他们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沈知意身上瞟，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审视。

“严阁老！”

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率先迎上来，笑容可掬，

“久闻阁老近日觅得良缘，今日得见沈小姐芳容，果然名不虚传！才貌双全，难怪能得阁老青睐！”

沈知意垂眸福礼，心中却警铃大作——这人她认得，正是户部右侍郎赵明德！那个在胡守仁供词中收了八万两白银的“清流领袖”！他竟如此热情地第一个上前搭话？是故作坦然，还是另有图谋？

严玄亭面色如常，只微微颔首：

“赵侍郎谬赞。”

他侧身，虚扶了一下沈知意的手臂，动作自然却带着明显的维护之意，

“知意初入京中，不懂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这一声“知意”，亲昵自然，仿佛他们真是情深意笃的未婚夫妻。

沈知意心头微颤，手臂被他触碰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让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