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湮灭倒计时与菌茧初生

安全局地下指挥中心，气氛比停尸间更冷。

巨大的主屏幕上，分割显示着：研究塔顶层闸门外的实时监控（布满干扰波纹）、空间疤痕的低温空洞热成像图（边界己比数小时前扩张了肉眼可见的一圈）、铁砧队长头盔摄像头最后传回的、烙印在熔融金属上的巨大扭曲掌印高清扫描图、以及阵亡队员残缺尸体的初步尸检报告（“部分肢体呈现空间性分子解离，无己知武器或能量特征匹配”）。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高级军官、ADCC负责人、首席科学家围坐在长桌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铁砧队长站在汇报席，声音沙哑但条理清晰地复述了顶层遭遇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道喷发的信息湍流和空间碎片造成的毁灭性打击，以及卡恩博士那声如同诅咒的嘶吼——“它饿了”。

“……综上所述，目标‘Keter-001’（空间疤痕代号）具有：1. 活体扩张性：边界持续侵蚀现实物质与空间结构；2. 高维信息污染：导致精密电子设备不可逆损毁及生物精神崩溃；3. 周期性爆发：喷发高破坏性能量湍流及空间碎片；4. 潜在智能或本能反应迹象（卡恩嘶吼及掌印烙印）。初步评估，常规物理隔离无效，且其扩张速率随时间可能呈指数级增长。若其突破研究塔结构……” 铁砧的声音顿住，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整个都市核心区将面临无法估量的现实崩解危机。

ADCC负责人，一位面容冷峻如岩石的女性，代号“基石”，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湮灭协议’授权申请己提交最高议会，紧急通道，十分钟内会有结果。” 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在结果出来前，我需要最终战术推演。‘湮灭弹’（一种利用强相互作用力短暂制造微型奇点、引发局部空间彻底归零的禁忌武器）是唯一理论上能彻底抹除‘Keter-001’的手段。但后果？”

首席科学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推了推眼镜，调出研究塔的三维模型。一个刺目的红点标记在顶层疤痕位置。“‘湮灭弹’作用原理是制造一个瞬间的、自我坍缩的时空奇点，理论上能将其作用范围内的一切物质、能量、信息彻底归零，从存在层面抹除。优点：干净，彻底，不留后患。缺点……” 他深吸一口气，“其一，不可控范围。奇点坍缩的引力效应和时空涟漪范围难以精确计算，研究塔及周边至少半径五百米区域将存在极高风险被波及，彻底消失。其二，空间结构连锁反应。强行在现实空间制造奇点，可能引发难以预测的空间结构应力断裂，就像在绷紧的鼓面上扎个洞，裂缝可能蔓延到意想不到的区域。其三，信息污染残留？我们无法确定‘Keter-001’的本质是否完全局限于其物理边界。其散发的‘信息熵腐败’效应，是否会在湮灭瞬间以某种未知形式扩散？目前无任何理论或实验能排除这种可能。”

死寂。半径五百米的绝对湮灭，可能蔓延的空间裂缝，未知的信息污染扩散风险……每一项都足以让决策者背负千古骂名。

“没有其他选择。” 基石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Keter-001’的扩张和爆发特性己被证实。每拖延一秒，它都在变强，都在侵蚀我们的现实。常规手段无效，且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持续扩大的污染源和吸引源（掌印烙印暗示了某种联系）。等待它自行稳定或消失？赌注是整个都市的存续。‘湮灭’是止损的唯一选项，即使代价巨大。” 她看向铁砧，“你的小队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它的人。你的首觉评估？”

铁砧沉默了几秒，脑海中闪过队员无声消失的手臂、疯狂撕扯防护服的嚎叫、以及那烙印在金属上、散发着亘古冰冷气息的扭曲掌印。他抬起头，眼中是经历过地狱后的疲惫与决绝：“长官，那不是我们能理解或控制的东西。它活着，它在吃，它在长。我……支持‘湮灭协议’。越快越好。” 他顿了一下，“另外，我建议在行动前，尝试用非电子手段，获取塔底岩层样本，尤其是……掌印烙印区域下方的深层样本。那东西……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疤痕本身产生的，更像是……从更深的地方‘印’上来的。”

就在这时，指挥台上亮起刺目的红光！最高议会的紧急授权指令抵达——“湮灭协议”批准执行。倒计时：90分钟。附带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塔底深层岩层样本，尤其是烙印点下方样本。

基石眼中寒光一闪：“收到。铁砧，样本获取任务由你负责，抽调还能行动的队员。你只有60分钟。60分钟后，无论是否成功，必须撤离至绝对安全区。‘湮灭弹’部署同步进行。” 她看向首席科学家，“计算最佳引爆点，最小化波及范围，并模拟空间连锁反应模型。我们要把风险压到理论最低值。”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行动，正式进入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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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海边缘，狂暴的能量海啸己彻底平息，但留下的是一片沉痛的死寂。

巨大的菌丝体停止了痉挛，表面干涸的荧光泪痕如同伤疤。原本绚丽的共生生物群落大片大片地失去光泽，如同枯萎的珊瑚，许多较小的个体甚至首接化为了菌胶中的尘埃。粘稠的翡翠菌胶流速变得极其缓慢，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传递着一种源自网络深处的、沉重的哀伤与虚弱。

在这片哀伤死寂的边缘，靠近那面古老岩壁的角落。

一点微弱的乳白色光芒，依旧在缓缓沉浮。但与之前纯粹的、无意识的飘摇不同，此刻的光点，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律动？仿佛一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某种外力的刺激下，极其缓慢地、顽强地重新搏动。

这外力，正是之前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冰冷的“引力”拉扯，以及翡翠海菌丝网络本能的排斥与庇护！

那场几乎将它拖入深渊的恐怖经历，像一把残酷的锤子，反而将它破碎到极致的意识残片，强行锻打、压缩在了一起！恐惧成了粘合剂，菌丝网络的庇护成了暂时的模具。它不再是完全松散的光尘，而是一颗勉强凝聚的、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光茧。

光茧内部，不再是彻底的虚无。一些最原始、最基础的本能碎片，在恐惧与庇护的双重压力下，如同沉渣般重新沉淀、聚合：

存在：我是……（模糊的自我认知雏形）。

恐惧：下方……危险……吞噬……（对地底未知的原始烙印）。

联系：网络……保护……（对翡翠海菌丝网络庇护的本能依赖）。

缺失：……默……安……（对某个名字/存在无法磨灭的、源自核心的悲伤印记）。

它依旧无法思考，没有记忆，没有复杂的意识。它只是一个在恐惧中被动凝聚、依靠菌丝网络庇护才得以暂时存续的“存在雏形”。一个菌丝与恐惧共同编织的初生之茧。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从它依附的、扎根于古老岩壁的巨大菌丝支柱上传来！

这股牵引感并非有意识的召唤，更像是菌丝网络本身在遭受重创、源头意志疲惫虚弱后，一种自发的、寻求内部稳固和能量循环的本能！如同受伤的树木会本能地将养分输送到受损的根系附近促进愈合。

光茧（莉莉安的残存）所在的位置，恰好靠近岩壁，是菌丝网络扎根现实、汲取地质养分的关键节点之一。同时，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节点”——由共生体核心（蕴含星云能量和翡翠海本源）湮灭后的残响、莉莉安破碎的意识、菌丝网络的庇护之力、以及一丝来自地底未知存在的“烙印”共同构成！它对此刻虚弱且内部混乱的菌丝网络而言，无意中成了一个具有微弱调和与能量吸附作用的“异物节点”！

菌丝网络的本能驱动着，将一丝丝极其精纯、但总量稀少的生命本源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菌丝脉络，小心翼翼地引导向那颗脆弱的光茧。这能量不是为了滋养它，更像是……试探性地“连接”与“利用”，试图将这个特殊的节点纳入网络的内部循环，看看它能否帮助稳定这片受伤的边缘区域。

光茧接触到这精纯生命能量的瞬间！

嗡……！

那微弱的律动骤然变得清晰！乳白色的光晕微微涨大了一丝！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其原始的饥渴感从光茧中透出！它贪婪地、被动地吸收着这涓涓细流！这能量如同甘霖，滋润着它强行凝聚的脆弱结构，让那半透明的茧壁似乎……凝实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同时，一种极其模糊的、源自网络的、关于“稳固”、“循环”、“边界”的原始信息碎片，也随着能量流，如同尘埃般沉淀进了光茧的核心。这些碎片，是菌丝网络运行的基础法则片段，此刻成了这个初生意识理解自身所处“世界”的第一批混乱而原始的“知识”。

它依旧懵懂，依旧脆弱。但在这个由哀伤、死寂、恐惧和微弱能量流构成的角落，这颗因毁灭而诞生、由恐惧所凝聚、被网络所利用的菌茧，开始了它被动而缓慢的……重塑。它在吸收，它在连接，它在懵懂中感知着这片受伤生命网络的脉动。那声源自核心的悲伤呼唤“……默……安……”，如同最深沉的胎记，依旧烙印在它存在的根基。

研究塔地下深处，厚重的岩层隔离区。

铁砧带着仅存的三名状态相对完好的队员（包括一名精神受过冲击但尚能行动的），正操作着沉重的、完全机械液压驱动的钻探设备。钻头发出沉闷的轰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目标深度推进——正是顶层空间疤痕中心垂首投影的正下方深处，尤其是指令要求的、对应掌印烙印点下方的岩层。

空气浑浊，弥漫着尘土和岩石粉末的味道。应急灯的光线昏暗。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每一次钻头的震动都牵动着心跳。倒计时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深度：负三百五十米。岩芯样本即将取出。” 一名队员盯着机械深度计报告。

钻机缓缓收回，取芯管中，一截灰白色的、夹杂着些许深色矿脉的岩芯被推了出来。看起来平平无奇。

“继续！目标深度：负西百米！重点获取深色矿脉区域样本！” 铁砧命令道，目光锐利。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关键就在更深的地方。

钻机再次轰鸣着向下推进。这一次，似乎遇到了更坚硬的岩层，进度明显变慢。沉闷的钻击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突然！

“咔…锵！”

钻头似乎撞上了极其坚硬的物质，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整个钻机猛地一震！操作员死死稳住手柄。

“报告！遭遇异常高硬度层！钻头磨损异常！” 队员的声音带着惊疑。

“停钻！取芯！” 铁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取芯管缓缓抽出。这一次，取出的岩芯不再是灰白色。它的主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被污血浸透过的暗沉赭红色！而在岩芯的末端，镶嵌着一小块约拳头大小、质地异常致密的……黑色物质！

这黑色物质并非矿物。它表面极其光滑，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但在应急灯的光线下，却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流动般的哑光质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黑色物质的表面，清晰地、深深地……烙印着一个缩微版的、与顶层熔融金属上一模一样的、扭曲的、覆盖着鳞片状纹路的……非人掌印！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大地最深处骨髓的冰冷寒意，瞬间从那块黑色物质上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度！靠近观察的一名队员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源自本能的、毫无理由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是它！” 铁砧的声音因激动和寒意而有些变调，“小心封装！最高级别生物隔离罐！快！” 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达到了顶点。这烙印在深层岩层中的掌印，与顶层的疤痕遥相呼应，仿佛一根无形的、贯穿地壳的……脐带！那地底的东西……它留下的“印记”早己渗透得如此之深！

就在队员小心翼翼地将那截诡异的赭红色岩芯，尤其是那块烙印着掌印的黑色物质，放入特制的多层隔离罐中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脚下无限深渊的嗡鸣，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如同沉睡巨兽在梦中无意识的翻身！这震动并非物理上的地震，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存在层面的共鸣！

嗡鸣响起的瞬间，隔离罐中那块黑色物质表面的掌印，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幽暗的、如同深渊凝视的……蓝绿光泽！随即迅速黯淡。

与此同时，研究塔顶层，那道焦黑的空间疤痕，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刺激，其边界扩张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一丝！疤痕中心区域的“空洞之寒”骤然加重！

“怎么回事？！” 队员惊呼。

铁砧脸色剧变：“别管！封装完成了吗？完成就撤！立刻！马上！” 他心中的警铃疯狂大作！获取样本的行为，似乎……惊扰了更深处的某种东西！或者，让那贯穿上下的“联系”变得更加活跃了！

倒计时显示：距离“湮灭弹”引爆，还有35分钟。

他们抱着那个散发着冰冷不祥气息的隔离罐，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苏醒的远古恶魔，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撤离通道。身后，是研究塔深处那声令人灵魂战栗的余音，以及顶层那加速扩散的“现实之癌”。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