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救小蛮，初窥门径

后山灵兽栏的腥臊恶臭如同粘稠的油脂，死死地裹在张伟身上，钻进他粗麻衣的每一个纤维缝隙，渗入皮肤，仿佛要在他骨头里都腌渍出这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他面无表情，机械地挥动着沉重的粪叉，一下，又一下。冰冷的金属叉头深深陷入粘腻的污秽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再费力地挑起，甩进旁边散发着更浓郁恶臭的破木桶里。汗水混着清晨的寒露，顺着他沾满污迹的额角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同样污浊的地面上。

远处，膳堂方向的骚动早己平息，但那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以及随后爆发的混乱呕吐与惊呼，却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他的耳中。每一次铲动，那声音就在脑海里回响一次。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嘴角的弧度冰冷而僵硬，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耗尽心力后、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深埋在骨髓里、无法言说的、属于弱者的报复。代价是沉重的，太阳穴依旧残留着针扎般的余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精神透支后的虚弱感。

“张伟！”一个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吼叫从远处传来。是新调来的监工，一个同样外门不得志、被发配来看管杂役的弟子。他站在上风口的坡上，仿佛多看张伟一眼都会沾染晦气，远远地指着这边：“别铲你那破粪了！滚！赶紧滚去丹房！”

张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望向监工。

监工被他那空洞又似乎带着点寒意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随即恼羞成怒，声音拔得更高：“看什么看？！小蛮师姐点名要你去打下手！真是撞了邪了，炸炉都炸不死她，还敢找你这种瘟神！晦气玩意儿！快去！误了事扒了你的皮！”

小蛮师姐…点名找他？

张伟心头微微一沉。是巧合？还是…昨天的“意外”，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没有争辩，沉默地放下沉重的粪叉。冰冷的木柄在他掌心留下粘腻的触感。他走到旁边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石坑边，胡乱地洗了洗手和脸，冰冷刺骨的水刺激得他精神稍稍一振，却也带走了仅存的一点体温，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带着一身无法洗净的、若有若无的腥臊气，他低着头，沉默地朝着丹房的方向走去。

丹房内，焦糊味和某种金属熔炼后的刺鼻气息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新鲜药材的草木清香，形成一种古怪而压抑的氛围。昨日爆炸的狼藉己被大致清理，但墙壁和地面上依旧残留着大片漆黑的灼烧痕迹，几处断裂的梁木用粗木桩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一个崭新的、但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号的丹炉立在中央，炉火正旺，发出沉闷的嗡鸣。

小蛮就站在炉前。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丹袍，但眼圈明显红肿，往日里总是元气满满、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消瘦，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她正将一份份处理好的药材，按照特定的顺序投入丹炉上方的投料口，动作依旧专注，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僵硬和小心翼翼。每一次靠近炉口，她的身体都会不自觉地绷紧，指尖微微颤抖。

“张…张师弟，”她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被昨日的烟尘呛伤了喉咙，“帮…帮我看着点地火阵的灵力波动，我…我有点…”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份心有余悸的恐惧和尚未消散的惊魂未定，清晰地传递出来。她甚至不敢完全信任自己，需要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杂役来充当一双额外的眼睛。

“嗯。”张伟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干涩。他默默地走到丹炉侧后方，一个既能观察到炉火、又不会干扰到小蛮的位置。视线落在炉底熊熊燃烧的地火阵上。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他疲惫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强忍着依旧存在的头痛和精神的不适，再次尝试着集中那微弱的精神力。

嗡！

视野瞬间被细密的丝线覆盖！眩晕感袭来，他身体晃了晃，赶紧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这一次，他没有去关注那些繁杂的、代表人物和环境的线，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眼前这座新丹炉上。

无数根或粗或细、或明或暗的因果线在炉壁上、在地火阵的符文间、在投入的药材气息中缠绕、流动。大部分代表着炉火的稳定、药材的融合、能量的转化…但有几根，却异常刺眼！

那是几根极其细微、呈现不祥暗红色的线，如同几道细微的裂痕，分布在丹炉侧壁靠近底部的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它们不安地扭动着，末端连接着炉内正在狂暴积蓄、即将冲破临界点的能量核心！这些线，代表的是炉壁材料本身的薄弱点！是昨天爆炸冲击留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伤！

危险！张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开口提醒，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看”和“说”，在时间上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糟了！”几乎就在张伟发现那些暗红裂痕线的同时，小蛮也察觉到了炉内灵力的异常狂暴！她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

沉闷的轰鸣从炉内爆发！原本稳定燃烧的地火如同被浇了滚油，瞬间化作数条狰狞咆哮的火蛇，疯狂地向上窜起！炉壁那几处暗伤所在的位置，猛地向外凸起、变形！炽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向近在咫尺的小蛮！她完全来不及反应，瞳孔中倒映着扑面而来的毁灭烈焰！

千钧一发！张伟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强烈的死亡威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头痛和疲惫！因果之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启到极致！视野里，那代表丹炉爆炸的猩红因果线如同沸腾的血海，即将彻底吞噬小蛮！

不能碰！碰了就是同归于尽！

他的思维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异常冰冷和清晰！目光如同闪电，在丹房内外无数杂乱的因果线中疯狂扫视！掠过那些粗壮危险、代表强大修士或阵法的线，掠过那些纠缠复杂的死结…最终，死死锁定了一条！

一条距离爆炸核心相对较远、极其纤细、颜色灰白黯淡的因果线！它的一端，连接着一个正抱着沉重水坛、小心翼翼绕过暴躁的“震山吼”灵兽、准备送往丹房外院清洗药材的杂役弟子；另一端，则隐没在院中那片湿滑的青石板上！

就是它！送水的杂役！

张伟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甚至透支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凝聚于一点！他的意念之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前所未有的精准，朝着那条代表“行走平稳”的灰线，狠狠一“拨”！幅度比前两次更大，目标更明确——滑倒！

“啊呀！”院中，抱着沉重水坛、正全神贯注避开灵兽的杂役弟子，脚下毫无征兆地一滑！像是踩到了最滑腻的青苔，又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拽了一下脚踝！他惊叫一声，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沉重的陶制水坛脱手飞出！

哗啦——！

冰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泼洒在正烦躁踱步的震山吼灵兽那厚实的、布满鳞片的脚掌上！

冰冷刺骨的水，浇在它刚刚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脚掌上！

“嗷吼——！！！！”

一声比昨日更加狂暴、饱含被冒犯的极致愤怒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轰然响起！恐怖的音波裹挟着实质般的冲击力，瞬间席卷了整个丹房区域！

轰隆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丹房屋顶，梁柱剧烈地摇晃！大片的灰尘、碎瓦、木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正被炉内狂暴能量惊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的小蛮，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巨响和头顶落下的碎屑狠狠一震！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退了一大步！

就在她身体离开原地的瞬间——

轰隆！！！！

失控的地火能量终于冲破了炉壁那几处最薄弱的暗伤点！数道炽白刺眼的烈焰混合着灼热的气流和碎裂的炉壁金属片，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炸开！狂暴的火焰巨舌舔舐过小蛮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她道袍的下摆瞬间燎焦、卷曲！灼热的气浪将她狠狠掀飞出去！

噗通！

小蛮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墙角，被震落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手臂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那一片被狂暴火焰肆虐过的焦黑痕迹，以及扭曲变形、再次宣告报废的丹炉残骸，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两次了！两次都是这样！在必死的爆炸前，被意外救了！

张伟依旧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巨大的精神透支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视野边缘迅速被浓重的黑暗侵蚀。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鼻端缓缓淌下，带着淡淡的铁锈腥气。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一片刺目的鲜红。

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