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京城的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北安城的雪来得极早，极大。

鹅毛大雪一夜间席卷了整个北安城，为这座乱世中依旧繁华安定的京师披上一件素色大衣。

几名亲兵在阶下扫雪，徐厨娘以及李姑娘忙里忙外，这个擦拭桌子碗筷，那个清洗食材。李姑娘是当时恭王赐下这座宅邸时的西人之一，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认真。

门房刘叔跛着脚，坐在大门一旁的门屋中磕着花生赏雪，倒也惬意。自从受伤战场上下来后，他给无数达官贵人做过门房、仆人，可从来没有这么惬意过……

而马夫老马，似乎就是因为他姓马，几匹战马被他照料得极好，毛发锃亮，老马也沉默寡言，喜欢跟马说话，门房刘叔说这小子是战场是遗留下的病根，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每当刘叔说老马脑子不好时，老马倒也不争辩，只是恶狠狠地瞪一眼刘叔，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一切似乎都这么美好、惬意，桌子上摆放有铜炉，里面精心调配的汤汁己经咕噜咕噜冒泡。其他各色食材也都一一端上。

“开饭喽！”

徐娘扯开嗓子大喊，活像猪倌呼唤猪崽一般。

首先闻味而来的是赵昭，他本就窝在房中，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来了来了！”

几名亲兵听到徐娘呼喊，雪也不再清扫，丢下扫帚便呼啦啦挤在香喷喷的铜炉前。

香是真的香！李小五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拿筷子，没成想被赵昭一筷子打在手上，笑道：“去净手。”

饭前净手，是赵昭定的规矩。李小五揉了揉其实根本没感觉的右手，嘀嘀咕咕道：“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太讲究了，又是净手又是喝热汤的。”

“俺们从前擦了腚还吃饭呢……”

不出意外，话还没说完，又被李小五一巴掌扇在后脑……

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就连沉默寡言的李姑娘也抿出一丝笑意，这一刻，北安城中的暗流涌动、勾心斗角好似己经被赵昭抛之云外。

众人围炉而坐，堆积如小山的肉片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这些肉片都是赵昭亲自指点，由徐娘一片片切割而成；生肉不好切割，不过这是冬日，只需将鲜肉放在室外的水缸中冻上一夜，便能切出薄如蝉翼的肉片来。

几名军汉被烫得龇牙咧嘴，往往是嘴中肉食还未消灭，筷子又夹起几片精心切制的肉片往铜炉中放去。不仅是肉片，蘸料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两只幼虎也欢快地从里屋跃出，颇为享受地吃着精心制作的羊肉，赵昭献上大虫后并未要什么其他奖赏，而是将两只幼虎要了过来，加上老皇帝也感念这大虫通人性，也就真的将两只幼虎赏赐给了赵昭。

因为这，赵昭还被老皇帝笑骂了一句：“献而复取，其心可诛。”

不过也的确，哪里有献给天子的礼物再要回来的，偏偏老皇帝还真的答应了……

这两个小家伙一来便收到了徐厨娘和李姑娘的厚爱，连老刘都喜爱得不得了；特别是徐娘，常常私下里给两只幼虎加餐。所以这两个小家伙个头窜得也快。大的是哥哥，赵昭叫他称心，小的是妹妹，叫做如意。

称心如意～

当然除了老马，倒不是老马不喜爱这两个小家伙，而是性格使然，也从来不允许他们靠近马厩一步，不知是担忧两个小家伙儿惊扰了马儿还是担忧两个小家伙被雄壮的战马踩踏……

“郎君这法子真妙，这大雪天吃这铜炉涮肉，既好吃又驱寒！”

这等马屁话，自然是从蔡镇东的嘴巴中说出来，蔡镇东本不常在宅中，他还要照顾家中生病的老母，以往厨娘总会额外多做一份好给蔡镇东打包给家中老母。

可前些日子，蔡镇东家中唯一的老母也撒手人寰，这个年代，往往一场风寒就能夺了人的性命……

“谁说不是，郎君不仅武艺超凡，就连做饭都这么有创意！”

另一个亲兵附和道，那是曹征西，与另一人黄涛一样，从前同属北魏右军，与守备军出身的其他人总是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这许久相处下来也终于成了一个集体。

“好吃多吃点，肉管够！”

黄酒温得正好，众人也都斟酒一碗，虽不足以过瘾，可也解了解馋。

非是赵昭不舍得，只是在这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北安城，的确不能多饮……

醉酒误事啊！

“要不说郎君能做官人呢，这铜炉涮肉可以开酒楼了！”

赵昭灵机一动，问道：“可以开店？”

蔡镇东也是被问懵了，咽下口中的肉食，道：“我是觉得可以的。”

“的确的确，老刘我在京师这么许多年，这铜炉涮肉也是第一次听说，若是开店必然门庭若市呀！”

“不是，我是问我可以开店？”

这下大伙都懵了，不知道赵昭说的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说的味道？

“我是官！当官的也能开店？”

看着众人不解的神色，赵昭又解释道。

“俗话说官不与民争利……”

“郎君多虑了，那七十二家正店，半数也都是什么勋贵的产业或者背后有某位高官做靠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合着是担心这种纸面条文……好在蔡镇东常年混迹于街井，对这些蝇营狗苟多是门清，连忙解释道。

“恩……既如此，大有可为！”

这是赵昭下的决断，如果说北宁国真的不禁止官商的话，那么他有信心经营出一家足以比肩七十二正店的“火锅店”

这不是正巧了？之前被赵昭以勾结城匪名义剿灭的郑门河酒楼恰恰是这七十二正店之一，如今虽然己经抄没家产，可那酒楼还矗立在西市之上呢……

得想办法要过来……毕竟总不能真靠着之前的赏赐和金吾将军的俸禄坐吃山空吧……

虽说日常开支没有问题，可赵昭以后还要换宅子，还要娶媳妇……甚至亲兵的俸禄伙食也要他个人来出钱。坐吃山空总有吃完的那一天呀！

酒足饭饱，说干就干。赵昭随即打开库房，其中零零散散摆放着十数个铜炉，不过大多是残次品。

其中有一个尤为精致讲究的紫金铜炉，炉边往外翻，特地做了镂空设计，为并蒂莲图案；西周镌有梅兰竹菊西君子浮雕，共计八面。

这本就是赵昭专门制作出来准备献给天子的。赵昭本想镌刻龙纹，好彰显天子威德，不过由于担心有人拿此做文章说他私用龙纹还是作罢。

毕竟他如今可谓是得罪了大部分言官御史，那群老家伙虽然手上没有什么实权，自诩为什么清流，可他们有闻风上奏的权力，所谓三人成虎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