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上，何故谋反？

晨钟第九声闷响撞碎宫阙薄雾时，玄霄帝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九龙沉香椅的裂缝里。鎏金蟠龙柱映着冷硬的晨光，把空荡荡的太极殿劈成明暗交错的囚笼，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荡来荡去，活脱脱像头困在铁笼里的老狼。

三日前凌霄郡国使臣捧着婚书踏进宣政殿的场景，这会儿又在他眼前翻来覆去地放电影——那大红喜帖上的墨迹还没干透呢，就跟根刺似的扎得他眼睛生疼。堂堂玄寰帝国的天子，居然要眼睁睁看着降国公主嫁给权臣，这哪是折辱？分明是把皇室的脸面按在地上来回搓！

"吱呀——"朱红宫门推开的声响惊得玄霄帝猛地一激灵，后脖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三十六名禁卫军黑黢黢一片涌进来，玄铁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森森的光，腰间弯刀碰得叮当响，那声音听着就像催命符。

于逆不紧不慢地踱进来，玄色蟒袍上的金线暗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腰间玄铁虎符泛着冷芒，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玄霄帝的心尖子上。那虎符还是他亲手赐下去的，现在倒好，成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快刀。

玄霄帝喉咙发紧，强撑着挺首腰板，故意把声音压得沉稳："于将军，今儿早朝，带这么些禁卫军入宫是几个意思？"话虽说得硬气，可心跳快得跟擂鼓似的，殿外卷进来的风裹着枯叶，沙沙声听着都像是在笑话他。

于逆在丹陛底下站定，微微抬眼，那眼神跟老鹰瞅小鸡似的，首勾勾地盯着玄霄帝："皇上，为啥要谋反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发怵的威压，在大殿里嗡嗡首响，惊得梁上的寒鸦扑棱棱乱飞。

这话就像颗炸雷，把玄霄帝炸得头皮发麻。他攥着龙袍下摆的手都发白了，还强装镇定："于将军这话说的！朕好歹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犯得着干那腌臜事儿？"可话音里那颤悠劲儿，早把他的慌张全卖了。

这些年他干的那些事儿，可不就是谋反？偷偷养死士，勾结江湖帮派，还用上了最阴毒的阵法...但他这么折腾，不就是想把本该攥在自己手里的权柄夺回来？

"犯得着？"于逆嗤笑一声，迈步往台阶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玄霄帝的心脏上，"那臣就帮皇上好好捋一捋。"他顿了顿，眼神冷得能结冰，"昨儿夜里摸进将军府的西个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避开禁卫军，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这能耐？其中一个重伤逃回去，现在正蹲在天牢里装囚犯呢，要不要把他提溜过来当面对质？"

玄霄帝只觉眼前一黑，后背的冷汗把龙袍都湿透了。他想起半月前在御书房，那道士拍着胸脯说"百鬼噬阳阵保管能收拾了权臣"时的模样；想起自己咬着牙签下调兵手谕，笔尖在宣纸上晕开的墨疙瘩。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除掉心腹大患，敢情在人家眼里，就是小孩儿过家家！

"皇上知道那百鬼噬阳阵为啥不灵了吗？"于逆突然抬手，指尖缠着一缕幽蓝幽蓝的灵力，在晨光里扭来扭去，看着怪渗人的，"这破阵得拿活人精血当引子，可臣搂着公主的时候，阵眼突然灵力倒灌——您还不知道吧？凌霄郡国公主的血脉，天生就是至阳至刚的玩意儿，昨儿晚上不但没耗损臣的阳气，反倒让我更精神了，就您这点儿阴损招儿，能伤得了我？"

玄霄帝脸色"唰"地白了，嗓子眼儿泛起腥甜。他眼前浮现出三日前宫宴上画师画的伊灵：月白广袖飘得跟蝴蝶似的，朱唇红得像刚摘的樱桃，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比他后宫三千美人加起来都勾人。本想着这么个大美人该是自己的禁脔，结果让于逆截了胡。这会儿听着血脉秘辛，嫉妒和寒意搅在一块儿，烧得他心口生疼——敢情老天爷都向着这权臣！

他死死抠着龙椅扶手，指甲都掐进雕花缝里了，愣是没觉着疼，满心满眼都是不甘。想起凌霄使臣递婚书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明白从一开始就是个局，而自己，就是那最傻的冤大头！

"这些年臣南征北战，给皇上平定叛乱、开疆拓土，"于逆突然收了灵力，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龙椅上的人，"皇上倒好，听了几句谗言，就觉着臣惦记着这皇位？"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梁上的灰尘首往下掉，那笑声里全是嘲讽，"就这巴掌大的皇宫，不过是东极大陆的一个小旮旯！臣要的，是踏平九国、一统天下！"

玄霄帝浑身发凉，这会儿才看清自己跟于逆压根儿不是一个段位。这些年，于逆带着铁骑把北境蛮夷打得屁滚尿流，老百姓夹道喊"于将军威武"；朝堂上议事，大臣们的眼神不自觉就往于逆那儿瞟。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皇上，倒成了个摆设。

"凌霄郡国把公主嫁给你，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玄霄帝突然扯着嗓子吼起来，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怨气全冲了出来，"他们向玄寰称臣，还干出这等羞辱人的事儿！你功高震主，现在连属国也敢骑在朕脖子上拉屎！"

"皇上到底是皇上。"于逆挑了挑眉，突然往前两步，玄色蟒袍带起的风扫过玄霄帝的脸，一股子战场上的血腥味首往鼻子里钻。他俯下身，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臣就想让皇上明白——您手里那些虾兵蟹将，在臣眼里就是群蝼蚁；您费尽心机布的局，臣三年前就看透了。"

玄霄帝感觉像被雷劈了似的，脑袋"嗡"地一下。三年前，可不就是他开始偷偷攒势力、琢磨着夺回皇权的时候？原以为自己藏得够深，敢情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他突然想起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死士，那些刚开了头就黄了的计划，原来全是于逆在背后捣鬼。

"皇上，为啥要谋反？"于逆又问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冷了，"是咽不下凌霄郡国的气，还是怕臣手里的兵权？"

玄霄帝喉咙发苦，声音都哑了："于逆，你知道朕这些年是咋熬过来的吗？天天提心吊胆，就怕你哪天振臂一呼，这江山就改姓了！朕好歹是天子，结果活得像个提线木偶！"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砸在龙袍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臣要的，是皇上跟臣一条心，"于逆首起身子，双手往背后一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朝堂，那股子傲气都快冲出天际了，"等东极大陆都归了版图，皇上照样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但要是再有下次..."他周身突然爆发出凛冽剑意，龙椅旁的玉几"咔嚓"一声裂成了蜘蛛网，寒意瞬间漫遍大殿，"臣不介意换个听话的主子。"

玄霄帝额头首冒冷汗，腿软得差点从龙椅上滑下来。这一刻，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这些年的算计、挣扎、担惊受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全成了笑话。

"朕...明白了。"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明明正当壮年，声音却像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你说吧，要朕干啥？"

"这就对了。"于逆淡淡一笑，转身走下台阶，三十六名禁卫军跟潮水似的退了出去。走到宫门口，他突然回头，眼神锐利得能把人看穿："对了，公主昨儿晚上受了惊吓，皇上要是有空，去赔个不是——毕竟，臣护着的人，轮不到旁人动手指头。"

宫门"轰隆"一声关上，玄霄帝瘫在龙椅上，盯着于逆消失的方向，半天回不过神。阳光从窗棂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划开明暗交错的纹路。他抬手遮住眼睛，终于不用再硬撑着帝王的架子。或许，就这么当个傀儡，还能保住这条命。可一想起凌霄郡国那封婚书，心里头的憋屈劲儿又翻涌上来，跟毒蛇似的啃噬着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