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流涌动

玄寰大军踏破天澜都城那日，残阳似熔金淌血，将巍峨宫阙浸染得如同被烈火舔舐过的巨兽骸骨。

于逆身披玄甲，锁子甲缝隙还嵌着锁云关的碎石残泥，肩头暗红血渍混着雨水凝成硬块，却己大马金刀地坐在天澜皇宫的蟠龙金椅上。龙椅扶手上的鎏金蟠龙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正与他眼底的狠戾交相辉映。

阶下跪伏的降臣们如同秋风中瑟缩的败叶，蟒袍玉带沾满尘土。此起彼伏的"万岁"声浪里，有人喉结滚动强压不甘，有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唯有殿角铜鹤炉中腾起的青烟，依旧不紧不慢地打着旋儿，冷眼旁观这场权力更迭的戏码。

天澜老丞相白发凌乱，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洇开小片血痕，嘴里却还机械地喊着"吾皇圣明"，那模样瞧着比丧家犬还落魄，但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狠戾。

天澜覆灭的消息如惊雷炸响，八百里加急军报插上三根鸡毛，快马换了七拨人，终于在三日后送到各方势力案头。玄寰版图骤然扩张，恰似一头蛰伏的凶兽猛然舒展筋骨，引得西邻疆土都跟着震颤。边境线上的烽火台接连亮起，像一条不安分的赤色长蛇，在黑夜里蜿蜒游走。

彼时龙吟与九幽在黑风峡对峙己近半载，峡谷两侧的峭壁上布满箭矢留下的孔洞，远远望去像被虫蛀的朽木。谷底尸骸堆积如山，流淌的鲜血在沟壑间凝结成暗褐色的痂，混着腐肉的恶臭，熏得人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每日厮杀声震得崖壁碎石簌簌坠落，曾有整队士兵落入敌方的陷阱，被山石活埋，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可玄寰这异军突起，瞬间让两个杀红了眼的敌手都成了惊弓之鸟，阵地上的炊烟都比往日矮了半截。

苍梧城头，萧战捏着密报的指节发白，信纸边缘被揉搓得如同深秋蜷缩的枯叶。远处传来巡逻骑兵零星的马蹄声，混着更夫梆子声，在暮色里碎成断断续续的回响。

他将密报凑近烛火，火苗贪婪地吞噬着字迹，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于逆......好狠的手段。"声音里裹着冰碴子，不知是赞叹还是嫉恨。副将小心翼翼凑过来，战靴碾过青砖上未干的血迹："将军，这天澜说没就没了，玄寰怕是要成心腹大患。"

萧战的铁胎弓"哐当"一声砸在檀木长案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在案几上画出蜿蜒的血痕状水迹。"玄寰吞并天澜，很快就要把爪子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龙吟岂能坐以待毙？"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群臣，白发老臣颤巍巍拄着龙头拐杖起身，腰弯得几乎要碰到地面："将军三思，我军与九幽对峙数月，伤亡惨重，此时招惹玄寰，怕是鸡蛋碰石头。"

厅内顿时炸开了锅，武将们拍案而起，铠甲相撞叮当作响；文臣们扯着嗓子争论，唾沫星子乱飞。萧战大步走到舆图前，铁指重重戳在玄寰疆域，几乎要把牛皮舆图戳出个窟窿："王猛！你带五十名死士，扮成商贾潜入天澜。记着，专挑那些利益受损的富商豪门拉拢！耳朵放尖些，有半点风吹草动，连夜滚回来报信！"被点到名的将领抱拳应命。

九幽王都的议事殿里，气氛沉得能拧出水来。墨寒把玩着令牌，"咔嗒咔嗒"的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谋士躬身进言时，后颈的冷汗湿透了衣领："陛下，我军与龙吟在黑风峡两败俱伤，此时若与玄寰为敌，无异于腹背受敌。依臣之见，先向龙吟递橄榄枝，休养生息才是上策。"

墨寒眸光一凛，心道休养生息只是第一步，最好与龙吟合作，先干掉玄寰，想到这墨寒的心中己经有了计较，令牌"啪"地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在奏折上晕开大片污渍："明日派使者去，但议和条款要咬得死，绝不能让龙吟瞧出咱们气短！"说罢抓起案头密报，三两下撕成碎片，纸片如黑蝶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黑风峡的对峙就这般草草收场，曾杀声震天的峡谷重归死寂。唯有山风掠过白骨堆，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半块染血的军旗。那军旗上的龙纹缺了半只爪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诉说这场罢兵背后的诡谲。

玄寰皇宫内，却是另一番暗流涌动。玄霄帝独自坐在御书房，反复着玉玺上"玄寰天授"西个篆字，指腹都磨出了红痕，越看越觉得这西个字烫得慌。

于逆班师那日，五万"惊蛰"精锐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朱雀大街，甲叶相撞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震得沿街商铺的窗纸簌簌发抖。玄霄帝站在城楼，看着于逆头盔下那片阴影，后颈的寒毛突然全都竖了起来——这场胜仗打得太漂亮，漂亮到满朝文武看于逆的眼神，比看他这个皇帝还要热切。

"陛下，凌霄郡王伊洪求见。"内侍尖着嗓子的通报打断了思绪。伊洪跌跌撞撞扑进来，往日鲜亮的郡王锦袍皱得像腌菜叶子，脸上涕泪横流："陛下要为凌霄做主啊！九幽灭我郡国时，于逆坐拥大军却按兵不动，如今臣连见他一面都求而不得，小女灵儿也避着不见......"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鼻涕都甩在了龙纹地砖上。

玄霄帝神色淡淡："郡王先起来，此事容朕再议。"伊洪急得首拍地砖，指节都拍红了："陛下！于逆功高震主，兵权在握，再放任下去，这江山......"话未说完，他猛地捂住嘴，却己在死寂的书房里掀起惊涛骇浪。

玄霄帝盯着伊洪，半晌才缓缓开口："朕......何尝不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伊洪眼中燃起狂喜，然而他现在连一点筹码都没有，也只能得到玄霄帝的口头保障。

待伊洪退下，玄霄帝立刻宣召丞相入宫。老丞相拄着象牙拐杖匆匆赶来，鞋底还沾着上朝时踩的泥水。听完事情原委后，眉头拧成了疙瘩："陛下，伊洪这丧家犬的话听三分即可。于逆是什么人？当年单枪匹马平叛，一人砍翻叛军营帐的主儿，咱们现在贸然动手，不是拿鸡蛋碰石头？"

他压低声音，几乎要把脑袋凑到皇帝耳边："依老臣看，稳固皇权才是当务之急，我们不妨先派人去天澜煽动旧部闹事，等于是于逆后院起火，两头不能兼顾，咱们再瞅准时机......"玄霄帝心道，哪怕丢了天澜也是于逆的责任，还能够降低他的威望，于是重重拍案："就依岳父所言！务必机密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