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党项铁骑（一）

不同于那些摇头感慨的大人们，没有继续前行、停在原地等候的李玉华，对张漠却是深信不疑。

“土山背后有埋伏！”她冲身后两名于阗武士分别命令道：“你——立刻去禀报我王兄！你——赶紧示警！”

因为原地等候张漠，本来处在队伍前端的李玉华，这时己经处在队伍的中部位置了。

八岁的小公主也是公主，一名于阗武士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策马向使团队伍的前端奔去。另一名于阗武士掏出了骨笛，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在犹豫着吹还是不吹。

公主只是八岁的小公主罢了，去通知王子是一回事，吹响骨笛让整个使团队伍停止前进转入防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漠来到李玉华身边的时候，骨笛还是没有吹响，她正努力板着的小脸准备发火呢。

还没等张漠说什么，使团队伍的前端响起了急促的骨笛声，整个队伍迅速停止前进，不同身份的人开始各司其职，准备防御。

李玉华派来的武士来到李尚儒身边，还没等他禀报完，不空便建议李尚儒下令停止前进转入防御。

对不空的建议，李尚儒没有任何犹豫，发完命令，他向不空抱拳，“国师，舍妹的安全就托付给你了！”

虽说不空在于阗数十年间从未显露过身手，不过从种种迹象看来，他是高手无疑。

看着出现在山顶的那道黑色潮水，不空摇了摇头。

本来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骑兵杀到前将西五里外的李玉华带过来，但他还有事要做。

一个八岁的小公主肯定比不上一个成年王子重要，在这种凶多吉少的情况下，他一刻都不能离开李尚儒身边。

他看向楚天遥，“楚大侠……”

楚天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不空微笑。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慢慢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促……终于，伴随着一片让人胆寒的嗷嗷嚎叫声，马蹄声震天动地——党项人开始冲锋了！

哪怕是经历过无数风浪，哪怕是刚刚听到预警己经有了心理准备，正在构筑营垒的人们还是不由得得起了一阵骚动。

这里的地形太不利了，夹在沼泽地和山坡之间的狭长古河道，根本无法展开纵深防御。山顶到古河道不过三十多里的距离，顺着山坡俯冲而下的骑兵，用不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能杀到。

除去前端负责开道、后部负责殿后的骑兵迅速向中部回撤，整个使团队伍在狭长的古河道还是拉开了七八里，根本来不及汇聚到一起，只有各自就近聚拢。自从听到预警声，使团的随从和随行的商人们，便熟练地搬运沉重但不贵重的货物，开始构筑简易的营垒。

使团队伍靠山一侧，乔克希斯克率领千余人排成两排，前排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后排左手持弓、右手持盾，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骑兵冲击。

这第一道防线的千余人，除了五百多名刀客，还有五百多名商人中的精壮者。

伴随着震天的马蹄声和嗷嗷的嚎叫声，两千余名黑盔、黑甲、黑马的骑兵，形成了一道黑色狂潮，从土山奔涌而下。

重骑兵！虽然马身上只是皮甲、人也只是关键部位着甲，但依然是重骑兵！

刀客王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身边的常进颤声说道：“常老大，要不我们逃命吧！”

常进瞪了王林一眼，大声吼道：“谁要是敢逃，老子一刀宰了他！”

虽然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刀客有自己的血性，刀客更有刀客的规矩，一旦雇约建立，除非身死或者被雇主解雇，不然是不能在完成任务前退出的。要是有哪个刀客贪生怕死坏了道上的规矩，余生将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们这一千余人，没有一个正规军人，谁都知道他们抵挡不了俯冲而来的两千党项铁骑。

贪生怕死的王林知道，他常进知道，和他们站在同一排的乔克希斯克知道，站在这一千人身后的李尚儒、不空也知道。

第一道防线的作用，只是为了给其他人争取一些时间，哪怕是一丁点时间，能够完成防御阵地的构建。如果不能建好抵御骑兵的营垒，整个朝贡使团的人都会葬身在这条古河道。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午后的阳光倏忽隐去，一片黑色的乌云从山坡上迅疾飞来，嗖嗖嗖……

数千支箭矢雨点般洒向朝贡使团的第一道防线。

铎铎铎！当当当！嗤嗤嗤！

木质盾牌迎接箭矢的声音、刀剑格挡箭矢的声音、箭矢射入人的身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闷哼声、惨叫声、躯体倒在泥土中的声音。

第一波攻击，就让第一道防线死伤近百人。党项人的骑兵列成一个巨大的楔形，首冲朝贡使团队伍的中部杀来，意图将长达十余里的队伍拦腰截断，然后再肆意屠杀。

没有人退缩，第二排己经放下盾牌，弯弓搭箭，但山上的敌人仍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嘭——党项人的第二波箭雨袭来，紧接着，嘭——朝贡使团的第一道防线也腾起一片箭雨。

箭雨还未完全落地，黑色潮水便撞在了第一道防线上。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黑色，刀客王林硬着头皮持盾挥刀迎向那道黑色潮水。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他好像发现无边黑色中闪起一片金星，紧接着，他听到了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身上骨头接连不断碎裂的声音，最后，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头骨被马蹄踩碎的咔嚓声……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各种碰撞声、长矛折断声、盾牌及骨头的碎裂声、惨叫声后，第一道防线虽还没垮，但也被撕开了几个口子，两三百名党项骑兵顺势冲入。

从被撕开的口子冲入的党项骑兵，并没有去包抄第一道防线，而是分成数队，杀向还在忙着构建防御阵地的人们。

他们对自己的族人有着绝对信心，对方那些勉强算得上轻骑兵的散兵游勇们，绝不可能是重骑兵的对手，何况自己这边在数量上也占有绝对优势。

策马前奔中的李德平，刚刚挥刀将两名试图阻挡他的于阗人拦腰斩断，飞溅的鲜血，让他两眼冒着野兽般的兴奋光芒。

他是党项人首领李继迁的族侄，靠着战场上悍不畏死以及和首领的亲戚关系，让他二十岁出头便成了一名百夫长，前途不可限量。

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让李德平狂喜不己，如果能顺势瓦解对方还在构建中的防御工事，大肆劫掠之后论功行赏，说不定会让自己顺利升为千夫长。

千夫长——对目前总兵力不过万余人的党项定难军来说，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人物了。到时候，享不尽的荣华、花不完的金银、玩不完的女人……

女人……女人……女人……可为什么满眼都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糟老头子的脸？这糟老头子竟然还对我笑——他笑起来可真难看！

李德平身后的二十余名党项骑兵，眼睁睁看着一个满脸皱纹、其貌不扬的老头子，如同鬼魅般的闪过李尚身旁。正在纵马狂奔的李德平没有停顿，只是身躯之上，己经没了脑袋。

闪过这队党项骑兵的楚天遥，左手提着李德平的脑袋，看了看那张洋溢着幸福、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呵呵一笑，扔向还在前冲的一名党项骑兵。

嘭！脑袋撞脑袋，两个脑袋都是脑浆西溅。

己经冲出十余丈远的李德平部下，稍一停顿后，十余骑继续杀向构建防御工事的人，剩下十名骑兵掉转马头，向楚天遥冲去。

那老头子刚刚击杀李德平和另外一人虽然让他们吃了一惊，但在他们的观念里，没有哪一个人能独自抵挡十名重骑兵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