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杨柳依依

“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儿。”这首乐府诗道尽了故人离别之情、离别之苦。

只不过商人重利轻离别，而且那些粟特商人们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和要好的朋友，就算有离别，也不是在这万里之外的宋朝境内。

驿桥边，杨柳青青，使团的人们一个个脸上看不出什么离别之前，他们己经收拾妥当，准备向着大朝的京城——东京汴梁继续前进。

官道边的草地上，鸿胪寺的官员和于阗将军乔克希斯克陪着李尚儒站一起，和当地的州县官员道别，虽是离别，但在场的几人不过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和客套话。

折御卿天未亮就率军回他的防区府州去了，既己进入大宋境内，自然不用再麻烦他，沿途各州县会派人护送。张漠未能和自己的“结拜兄弟”折惟昌道别，折惟昌倒是托驿馆的人送了一本《孙子兵法》给张漠，让他有些感动。

当然也有例外，离使团队伍所处的官道不远处的长亭里，几人就正在依依不舍的道别。

“漠哥哥不到东京去吗？”李玉华有些闷闷不乐。

张漠摇了摇头，“我要和师父到华阴县去。”

“华阴县离东京汴梁远吗？”

“也不算远，一千多里吧。”

李玉华眼圈都红了，虽然一千多里和于阗到这的一万多里比起来少的多，但是即使快马加鞭，差不多也要走上大半个月。

“那……漠哥哥会到东京来看我吗？”

“大概去不了。”

李玉华终于哭出声来了，她这一哭，把张漠整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一路同行几个月的小公主。

男孩子本来就成熟的比女孩子晚，何况他这个从小在小小绿洲长大的孤儿，虽说一路走来的朋友即将分别，让他有些难过，但也就是有些难过了，远不至于像李玉华这个小姑娘这样伤心。

长亭不远处的草地上，不空盯着楚天遥，缓缓道：“某随于阗王子这次回东京，本来是想求援的，那边的情势不太妙。搞不好，于阗会有亡国的危险。”

“略有所闻。”

“只是我朝先是败于契丹，接着再受党项侵扰，恐怕腾不出手去支援于阗了。”

“嗯。”

“不管怎么样，于阗王族以李氏自居，也是我华夏一份子，救是必须要救的。既然朝廷腾不出手，某准备号召江湖豪杰前往于阗，再不济，我佛门子弟总是要去的。”

“哦。”

“……”不空瞪了楚天遥半晌，才稳住怒气继续说道：“楚兄不准备再到于阗去一趟？你徒弟毕竟有着于阗王室的血统，难道你忍心看着于阗亡国？”

“管不了那么多。”

“……，那，楚兄此次回华山，有何打算？”

“疗伤。”

“伤好了之后呢？”

“没想过。”

“张漠你准备怎么安排？让他待在中原？还是助他重新执掌归义军，或者……让他到于阗！”

“暂时没想过。”

“可以的话——让他有空的时候到东京找我？”

“空了再说。”

“放心，某不会和你抢徒弟的。”

“不放心。”

“……”

昨晚还高兴着老不死的和自己一起的时候就变成话唠呢，现在又变回惜字如金了。不空本就红润的脸，气得变成了猪肝色。

算了，对牛弹琴的事还是别做了。不空正准备拂袖而去，却又被楚天遥的话叫住了。

“那个李家丫头，你们是带她到东京去，是想和宋室联姻？”

“本来是这样想的，其实一个边远小国，也不敢妄想嫁给哪个亲王，能嫁个嗣王、郡王就不错了，甚至国公、郡公也可以。只是目前这形势，倒也不必了。”

“你这和尚，净做些有违天和的事。”

“女子终归要嫁人的，但王室的公主难道嫁个平头百姓？如果你徒弟做了归义军节度使，倒是绝配的一对。”

“西大皆空！你却是什么都不空，满脑子权谋，不空这个法号真的适合你。”

“楚兄谬赞！”

“呵！”

不空笑了笑，转身向长亭走去。

到了长亭，他笑呵呵地看了看那两个少年，拍拍张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施主，那本《金刚经》没事的时候还是多读一读，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多读点书总没坏处的。”

依然站在长亭外的楚天遥呵呵冷笑，“老秃驴，你是念经念傻了，还是那颗舍利子碎了把你心疼傻了，黄金屋也就罢了，读佛经还能读出个颜如玉来？”

“某也就是打个比方。”

“呵！”

“这可是当今东宫的诗句！”

“那又如何？”

“太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

“关我屁事！”

不空摇了摇头，接着长叹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侠者以武犯禁……”

“滚！”

两个年过百岁老人的插科打诨，让李玉华噗嗤笑了一声，但是笑过之后，恼羞交加的她哭得更凶了，几乎变成嚎啕大哭了。

伴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李尚儒来到妹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此别过吧，以后你们肯定会再相见的。”

“我不想去……”

“你是于阗的公主！有些事情不能任性的！”李尚儒没让妹妹继续说下，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曾经交由楚天遥作为信物的玉佩，递向张漠。

“这块玉佩送给小哥，就算留个念想。”

上上等的玉料，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图案的中央，是一半是狮子一半是鹰鹫的异兽。熟“背”地图的张漠知道，这异兽是于阗人的图腾格里芬，于阗人称之为“热舍”。

没等张漠犹豫到底接还是不接，不空和楚天遥同时开口：

“小施主，恭敬不如从命，接着吧！”

“漠儿，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可接受！”

李尚儒没再坚持，心中暗叹一口气，讪讪地收回了玉佩，冲楚天遥师父施了一礼，“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楚天遥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漠哥哥等下，”李玉华叫住正准备和师父离开的张漠，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个送你！”

一样是上上等的玉料，一样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只是图案的中央雕刻的不是“热舍”，而是于阗人信奉的长生天女。

楚天遥这次没有阻拦，说道：“收着吧！”

看着张漠收好玉佩，李玉华勉强的笑了笑，泪珠儿再次落下。李尚儒再次心中叹了口气，冲乔克希斯克点头示意。

“起驮！”

紧随着乔克希斯克嘹亮的号令声，一片驼铃声响起，商队开拔。

两拨人越行越远，张漠耳中依稀听到李玉华略带哀伤的歌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