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瓜州刺史

马蹄轰鸣，皎洁的月光下，黑压压一片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快速的向朝贡使团逼近。

归义军的武士，前排武士手持长矛列阵、后排武士长弓张满，刀客们分成两队护住两翼。

于阗国乔克希斯克将军和归义军宋青泉将军，在战阵前方横刀立马，冷冷注视着北方那道迅速掩来的“黑色潮水”。

战阵之后的一处沙丘上，在不空和尚和几名贴身武士的护卫下，李尚儒身披金色战甲，目光平静的看着北方。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不但那些随行的官员和商人们没有慌乱，连自己那七岁的胞妹都没有多少惊慌，大家有序地将骆驼、货物围成营垒，当作防御工事。

眼见着对方很快便将进入弓箭的射程，宋青泉右手军刀高高举起，正准备下令放箭。

突然间对面一片“吁”声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瞬间消失，那片“黑色潮水”放在进入弓弩射程之前停了下来。

除了人马的喘息声，天地间一片肃静。

正在朝贡使团众人疑惑之时，那道“黑色潮水”之中驰出一骑，手持旄节，边向这边跃马飞奔边高喊：

“归义军瓜州刺史曹宗寿——前来拜见于阗国九王子殿下。”

那人驰马来到近前，将手中的刺史旄节平举，表明身份。

宋青泉和乔克希斯克犹豫着收刀入鞘。众武士们跟着刀入鞘、箭归囊，紧张的气氛霎时烟消云散。

李尚儒在贴身侍卫的护卫下来到阵列前时，西北方阵列中驰来的五个蒙面骑士也刚刚到了近前。

当先一名二十多岁、银盔银甲的年轻人，扯下蒙面的黑色丝巾，在马上冲李尚儒施了一礼，“归义军瓜州刺史曹宗寿，见过王子殿下。”

“曹使君免礼，不知使君领兵前来，有何见教？”

李尚儒心中有些不悦，曹宗寿和他年龄差不多，归义军的军力也比于阗国要强一些。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他是一国王子、而曹宗寿只是一州刺史。曹宗寿的做法未免太过于无礼。

“见教不敢当，再往前就是回鹘人的地盘，某担心他们对殿下无礼，特来护送一程。”

嘴上这样说着，一双阴鸷的眼睛，却冷冷地望着天空，根本没正眼看李尚儒。

这边宋青泉下马上前来向曹宗寿施礼，曹宗寿看都没看，只是大喇喇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对宋青泉的回应。

正尴尬着，曹宗寿身后一名骑士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愣了一下，终于望向骑马立于沙丘之上的不空，亏得他目光那么犀利——不空那么大的块头，他现在才看到。

曹宗寿向李尚儒问道：“那位高僧是？”

“大朝东京大相国寺的不空大和尚，也是敝国的国师。”

曹宗寿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喃喃说道：“传闻八十多年前，有位不空和尚，曾以一己之力灭掉了一支近千人的黄巢叛军，不知此不空是否彼不空……”

没等李尚儒回答，远处的不空答道：“某老了，八十多年前的事，哪还记得请。”

话虽说的模棱两可，但曹宗寿又不傻，自然听得懂话里的意思，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张英俊的脸庞甚至都有些扭曲了。不过他还是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冲沙丘那边拱拱手：

“得见国师，实乃曹某三生有幸！只是不知道国师不在于阗镇国，到我归义军的地盘上，有何见教？”

管的够宽的！不空冷笑道：“某前些日子己辞去于阗国师，现在只是一个又穷又老的和尚。至于为什么到这嘛——不过是回归故国，路过宝地罢了。怎么？曹使君是准备向我这穷和尚讨要过路钱不成？”

“岂敢！岂敢！”

曹宗寿打着哈哈，脸上阴晴不定，在不空、李尚儒、宋青泉等人身上来回瞟着。终于，他心中拿定了主意，再次冲李尚儒施了一礼，大喇喇地说道：

“某出身军旅，不知礼节，若有惊扰了殿下的地方，还望恕罪。”

说完，不等李尚儒回应，一拉缰绳，策马转身向自己的军阵奔去。

很快，对面传来阵阵军令声，“就地安营扎寨，明日护送使团到甘州地界。”

看着离去的曹宗寿，李尚儒冷笑不己，边上的宋青泉和乔克希斯克却是捏了一把冷汗。既然宋青泉奉了节度使曹延禄之命前来护送使团，按理说断然不需要曹宗寿再来，就算来，也没必要带两千骑兵——这几乎是瓜州的全部家底了。

至于为什么来了？呵呵！

曹延禄一脉和于阗两世联姻，而曹宗寿及其父亲曹延恭那一脉，则和甘州回鹘三世联姻，近年来两脉嫌隙渐渐增大，归义军己经隐隐出现了分裂的迹象。

李尚儒边往回走边低声问道：“国师，如果刚才曹宗寿不顾后果，一来就动手……”

不空摇了摇头，“可能性很小，不管怎么样，某至少可保证能够带殿下和公主脱离险境。只要不是把我们一网打尽，曹宗寿不可能冒那么大的风险。”

话虽如此，但李尚儒还是感觉心里没底，虽然大家都说不空修为精深，可是到底有多精深，他还真没见过。

特别是，据于阗的情报显示，曹宗寿性格古怪偏激，不管做什么事全凭一时兴起，根本不考虑后果，简首就是个疯子。

想到这，他连忙让贴身侍卫去通知几位谋士和将领到帐内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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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儒他们在大帐内议事的同时，瓜州归义军的大帐内，深目高鼻的曹宗寿背负双手，眼睛盯着悬挂在帐篷顶的油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那张白皙英俊的脸上，浮现着一股铁青色，刚刚送走的几位昆仑派剑客的话，隐隐在刺痛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大帐内的武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敢去看跪在曹宗寿身前的那名武将，更不敢开口替他求情。

“末将失职！”跪在地上的那名武将不敢去擦头上的汗水，颤声说道，“只是，没有情报显示于阗那个不空老和尚会武功，至于八十多年前的事，末将真的不知道。”

“所以呢？”

“其实，就算不空和尚在，我们两千铁骑一个冲锋，那些乌合之众就……”

“然后呢？不空护卫着于阗王子跑了，消息传到曹延禄那里，真刀真枪摆开了干？”

“我们的实力不比沙州那边弱，况且还有回鹘人做我们的后援……”

“照你的意思，倒是某优柔寡断了？”

“末将不敢！”他心里想，之前不是曹宗寿你一意孤行地要开干吗？

“张居木。”

“末将在！”一名武将连忙应是。

“从现在起，你接替慕容青的职位，负责情报工作。”

“末将领命！”张居木没有任何迟疑，“末将定不会让刺史失望！”

跪在地上的慕容青愤然起身，抗声道：“末将虽然职位轻微，但也是由节帅任命，再者说慕容氏对曹氏立下过汗马功劳，刺史岂可……”

一阵嗤嗤声传来，慕容青双手捂着脖子，砰然倒地。

曹宗寿拿丝绢擦了擦短刀，微微一笑，“节帅任命？你刚刚也说了，瓜州的实力不比沙州弱！就你这样的废物，某不但可以免了你，杀了你又如何？！”

收刀入鞘，目光在帐内扫视了一圈，“你们呢？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的官职是节帅任命的，某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帐内众武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我等定当惟刺史马首是瞻！愿为刺史赴汤蹈火！”

“张居木，你是张家的人，某不但留你一命，还委以重任，你该知道怎么做！”曹宗寿不等张居木回应，呵呵冷笑：“别再让我像今天这样出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