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阿娘

一个身着烟青色细棉布衣裙的妇人，在林岁安到门口时便豁然起身。

林岁安听着那熟悉的呼唤，呆愣着被余梦非拉进屋子。

随即，便落进一个充满皂角香味的温暖怀抱。

“我的儿啊。”一声极为压抑的嘶哑哭声在林岁安耳边响起，。

抱着她的妇人身子微微颤抖，林岁安感觉自己肩上被滴落的泪水浸湿。

“安儿，我的安儿。”张慧娘紧紧抱着林岁安，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舍不得撒手。

林岁安呆愣了一瞬，感受着这个久违的温暖怀抱，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阿娘？”林岁安轻轻喊了声。

“是，是阿娘。”张慧娘见林岁安喊她，忙松开抱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急忙应是。

张慧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她的安儿离家时才六岁多，如今己过去九年。

她记得，那时安儿瘦瘦小小的，十分懂事心疼人。白日里她制衣绣花，她的安儿就坐在她身边，小小的手拿着绣花针跟着她学。夜里便依偎在她怀中，听她讲她从自己阿娘那儿听来的山野故事。

张慧娘伸手，轻轻抚着林岁安的脸。

多年不见，她的闺女转眼便长成了大人，还出落得十分标致。

只是瞧着有些瘦，脸也小小的。

张慧娘又摸了摸林岁安肩膀和手臂，再瞧瞧她裙腰束着的纤细腰肢。

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天杀的林定山，说她闺女在大户人家伺候，主子和善，吃得好，喝得好。果然是为了叫她安心，诓骗她的谎话。

她闺女细胳膊细腿儿，瞧着没有二两肉，还不如小两岁的阿喜壮实，哪里是吃得好喝得好的模样？

那主家定是没有给她闺女吃饱饭，她在县里，瞧见那些富户家里的丫鬟都壮实得很，哪像她闺女这样，瞧着弱不禁风。

摸着摸着，张慧娘眼泪就落了下来。

完了又一把将林岁安搂进怀中。

极力压制着哭声道：“我儿不知道在别人家吃了多少苦，怎么就这么瘦。是不是连饭都不敢多吃？”

张慧娘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规矩极严，不仅要早晚伺候，连饭食都有定例。主家给一口饭，吃了便没了。要再饿了怎么办？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阿喜在家都要吃两碗饭。

想来她闺女在别人家为奴为婢，吃了不少苦。

思及此，张慧良忍不住悲从心来。

都怪自己身体不中用，怪他爹没本事，让闺女小小年岁便去做伺候人的活计。

张慧娘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着。

“阿娘，您别哭，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岁安有些慌，怎么越哭越伤心了？她不知道自己阿娘在脑中想了些什么，忍不住有些无奈。

她这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身姿窈窕。哪里是瘦了？

再说，她吃再多也不长肉啊，她也没办法。

阿娘怎么就觉着她在侯府过得不好？

没瞧见她身上戴着金银首饰，穿着好料子的衣裳？

不觉得她面色红润，皮肤白皙？握着她的手，不觉得她手光滑细腻？

林岁安摸出帕子，擦了擦张慧娘脸上的泪珠。

“阿娘，我在侯府很好，您不用担心。老夫人是极为和善之人。女儿不曾受过打骂和苛待，也没有饿着过。”林岁安拉着张慧娘的手轻声说着，又将张惠娘搂在怀里，细细安慰。

“慧姨，您放心好了，安儿现在是二等丫鬟，顿顿都是一荤一素一汤，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她就是不长肉。再说，她这样多好啊，许多姑娘都羡慕呢。”余梦非也上去拉着张慧娘，笑着劝慰。

“今儿是好日子，昨日不是说好不哭的么？”林定山过来扯了扯张慧娘袖子，张慧娘仍然觉得林定山没有将闺女的情况与她说清楚，便一记刀眼过去，将林定山唬得立即将手缩了回去。

自林岁安将自己卖了给张慧娘看病后，张慧娘心中十分愧疚，苦熬着日夜不停地织布绣花赚银子想将闺女赎回来。性子也变得更为强势坚毅，家中众人都得听她的安排，林定山也不例外。

不过林定山觉得，张慧娘确实比他更聪慧有能耐，也十分愿意听张慧娘的。不然，依照他的性子，一开始恐怕也不敢去借了银钱同张成业和赵兴昌外出跑商。

瞪完林定山，张慧娘又转头看林岁安，问道：“梦儿说的可是真的？”

林岁安点点头，“阿姐说的都是真的。顿顿都吃大白米饭，有肉有菜。对了......”说着，林岁安想起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忙喊徐妈妈。

“徐妈妈，将我的包袱拿来。”

徐妈妈本就拿着包袱站在门外，见林岁安喊她，便将包袱拿进来。

林岁安接过包袱打开，将里面的衣裳首饰，还有银钱，一一拿出来摆在张慧娘眼前。

“阿娘您瞧，这是今儿女儿及笄，老夫人赏的。”

张慧娘瞧见林岁安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又想起几年前林定山从京都捎回去的二十两白银，定山说那些银钱是闺女主家赏的。

也是，这么大方的主家，应当不会克扣下人的吃食。

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真是关心则乱。

再说，都怪林定山。回回都是他来瞧闺女，回去连个高矮胖瘦都说不清楚，只知道说都好。害得她想给闺女做身衣裳，都不知道做多大尺寸的合适。

“好了阿姐，不说这些。今儿是我外甥女及笄的好日子，等会儿还要来些宾客，咱们先准备起来，不要误了时辰。”张成业也出声劝道。

张慧娘擦去脸上的泪痕，换上笑脸，忙道：“好好好。”

又拉着林岁安往外去，边走边说着，“你们先去准备着，我带安儿去瞧瞧我给她买的东西。”

打了声招呼，母女俩便出了正屋。

“娘来了两日，照着你干娘说的尺寸，给你在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了现成的衣裳鞋袜。这些年里，你阿爹也赚了些银钱，娘便给你打了根簪子。你干娘也给你准备了木笄和银笄。娘带你去瞧瞧，试试衣裳合不合身，若有不合适的，娘立即就给你改，待会儿及笄礼时好上身穿。”张慧娘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林岁安轻声应着，乖巧地跟在张慧娘身后，随着她一同往西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