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不能走

“我己经睡着了，你不要吵我。”贺宁瑞红着脸往被窝里钻，柔软的被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随着他的蛄蛹，像一只吐丝作茧的春蚕。

林牧砚的指尖轻轻描摹着被子的轮廓，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拂过贺宁瑞的耳垂：“真的睡着了？那我走了。”刻意放轻的嗓音里藏着笑意。

“哼。”被团蠕动了两下，传出闷闷的回应，“要走就走，谁要留你。”

“瑞瑞这么狠心啊…”林牧砚故作怅然地叹气，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走到玄关处故意将门锁拧出两声脆响，而后屏息凝神地站在原地。

骤然降临的寂静让被窝里的贺宁瑞竖起耳朵。当想象中的关门声真的响起时，他猛地攥紧被角，眼眶倏地红了。又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唤道：“林牧砚？”

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委屈和迷惘瞬间袭上心头，泪水突然决堤，将脸颊边的被面浸湿一小片：“混蛋…说走就走的骗子…”

细微的抽噎声像羽毛般挠着林牧砚的心尖。他懊悔地快步折返，连人带被揽进怀里时，才发现怀中的身躯正在发抖。

“乖，哥哥在呢。”他用指腹抹去那满脸泪痕，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是我不好，不该这样逗你。”

贺宁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他使劲眨了眨眼，水光潋滟的眸子固执地锁住林牧砚的身影，像是怕一错眼对方就会消失似的。

“你不能走……”他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揪住林牧砚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不准丢下我一个人。”明明是带着哭腔的威胁，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倔强。

林牧砚心尖一软，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泛红的眼角：“不走，哪儿都不去。”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贺宁瑞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哥哥以后都听瑞瑞的，瑞瑞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好不好？"”

他故意放轻了语调，带着点诱哄的意味，拇指着对方湿漉漉的脸颊。贺宁瑞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还是不肯松手，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小声嘟囔：“……骗子，刚才还说要走。”

林牧砚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那瑞瑞罚我好不好？”他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罚我一辈子都给瑞瑞当跟班，行不行？”

贺宁瑞仰起脸瞪他，眼尾还泛着薄红，像只张牙舞爪却毫无威慑力的奶猫：“谁稀罕你这样的跟班，连主人心情都看不明白。”话一出口就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暗恼自己怎么又轻易被他牵动情绪。

这突然间心理破防，还真是一朝被蛇咬，一辈子都不敢碰井绳。

林牧砚凝视着他闪烁的目光，掌心稳稳托住他微微发颤的后颈。首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才小心扶着他靠上蓬松的枕头。

“等我一下。”

卫生间传来细微的水流声。片刻后，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热毛巾轻轻覆上贺宁瑞的脸颊。林牧砚的动作很轻，从泛红的眼睑到微湿的鬓角，连耳后那处不易察觉的小痣都仔细擦拭过，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贺宁瑞蜷在床头，目光像黏了胶水似的追着林牧砚打转。

看他拧毛巾时绷紧的肩线，看他洗苹果时被水珠打湿的袖口，连他弯腰时衬衫下摆露出的一截腰身都不放过——仿佛只要眨一下眼，这个人就会消失似的。

林牧砚自然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他故意放慢动作，让苹果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光，削下来的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在垃圾桶里。果肉被切成均匀的月牙状，在瓷盘里摆成绽放的花型。

“昨天某人说想吃甜的。”他拈起一块递到贺宁瑞唇边，果肉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尝尝看，是不是比昨天的更甜？”

贺宁瑞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甜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忽然伸手拽住林牧砚的衣摆，声音闷闷的：“…你喂太快了。”

林牧砚怔了怔，随即了然地放慢动作。这次每喂一块都要等对方完全咽下，指尖偶尔蹭过柔软的唇瓣，像在投喂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猫。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一起，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似乎轻快起来。

临近正午时分，宁美云女士终于拎着食盒推开了病房门。她鬓角还沾着厨房带出来的薄汗，食盒缝隙里飘出丝丝缕缕的桂花甜香。

“妈……”贺宁瑞眼睛一亮，撑着身子就要起来。林牧砚连忙往他腰后塞了个软枕，顺手接过那个描金漆的檀木食盒。掀开盖子的瞬间，金灿灿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糖桂花的蜜香混着糯米的清甜扑面而来。

其实这桂花糕做法再寻常不过——糯米粉揉得恰到好处，糖桂花是去年秋天亲手腌的，蒸制时火候分毫不差。可偏偏就是这份家常的味道，外头再好的点心师傅也模仿不来。宁美云擦着手笑道：“知道你馋这口，妈妈特意多蒸了两笼。”

贺宁瑞捏起一块还温热的糕点，咬下去的瞬间眼眶突然发热。绵密的糕体在舌尖化开，糖桂花的甜里藏着若有似无的咸涩——是母亲总爱偷偷加的一小撮盐，这个秘密配方他从小吃到大都未曾说破。

“你们还没用午饭吧？”宁美云接过林牧砚递来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转，“我顺道在留香居订了几道菜，这会儿应该快送到了。”她眼角笑纹舒展开来，像两弯温柔的月牙。

林牧砚微微欠身，衬衫袖口在动作间泛起细腻的褶皱：“让阿姨费心了。”他余光瞥见贺宁瑞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角不自觉跟着上扬。

“妈妈——”贺宁瑞拖长声调，整个人往母亲那边歪过去，像株渴求阳光的向日葵，“你怎么知道我就馋他们家的蟹粉狮子头？”他抓着宁美云的手臂轻轻摇晃，发梢蹭过母亲肩头的真丝披肩，“最爱你了！”说罢还孩子气地凑过去在宁美云脸颊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啵”声。

宁美云被逗得笑出声来，指尖点了点儿子光洁的额头：“小馋猫，上周是谁半夜给我发消息说想这口的？”她转头对林牧砚眨眨眼，“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想吃什么能惦记半个月。”

贺宁瑞把脸埋在母亲肩头蹭了蹭，像只餍足的猫儿般发出哼哼唧唧的笑声。他耳尖微微泛红，却仍赖在宁美云怀里不肯起来，手指还无意识地绕着母亲披肩上的流苏玩。

“多大的人了……”宁美云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温柔地顺着儿子柔软的发丝，眼底盛满宠溺的笑意。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母子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牧砚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贺宁瑞难得流露的孩子气模样，胸口泛起一阵温热的涟漪。他悄悄将手机调成静音，把原本预约的餐厅取消——没有什么比此刻这份家常的温馨更值得珍惜。

窗外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般流淌进来，将病房染成温暖的琥珀色。一阵穿堂风掠过，庭院里的梧桐树簌簌摇曳，筛落满地跳跃的光斑。

宁美云的披肩流苏随风轻轻摆动，贺宁瑞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趴在母亲膝头，听着窗外同样的沙沙声入睡。

他眯起眼睛，看见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翩跹起舞，林牧砚的白衬衫被镀上一层柔光，连母亲眼角的笑纹都浸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这一刻，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