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希望你快乐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牧砚安静地收拾着餐盒，塑料餐盒相碰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将最后一双筷子收进袋中，仔细系好塑料袋，动作娴熟，丝毫没有名门贵公子的骄奢。

贺宁瑞半靠在床头，正听母亲讲述昨日去参加的商业晚会上发生的趣事。宁美云今天穿了件香芋紫的流苏披肩，与素雅的旗袍交相辉映，温婉柔和，说话时眼角细纹里都漾着笑意，完全看不出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模样。

“你也知道，王家那个孩子，向来就我行我素惯了，乍然间被他爸安排进集团，还放在了总经理的位置上，头一次让他代替他爸出席，肯定是不靠谱的。”

宁美云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螺旋，"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是不出所料啊，就昨天的晚会规格，A城名流几乎都到齐了，他呢，当场就跟人因为个服务生打起来了，关键吧，那还是个男孩！"

贺宁瑞原本还在乐着，毕竟王启那人他不怎么看得惯，风评太差。结果一听他妈说起王启为个男生与人大打出手时的不满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僵硬。

他这辈子肯定是不会再和女孩有什么牵扯了。虽然同性婚姻早在十年前就己经合法了，但不会有父母会希望自己孩子是个同性恋的。

林牧砚见状默默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相触时几乎没发出声音。他在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始终落在贺宁瑞身上。

知子莫若母，宁美云女士在贺宁瑞晃神的第一时间就己经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瑞瑞，你可不能学王启那一套。”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削好的苹果，仔细擦干净手后，才轻轻拍了拍对方搭在被子上的手背。

贺宁瑞本就有些慌张，脸色微微发白，此刻一听这话，更是头皮都要开始发麻了，心脏似乎被人突然攥着，高高悬起，仿佛下一秒就将抛下万丈深渊摔个稀碎。

宁美云抬起手，手指轻轻穿过贺宁瑞柔软的发丝，午后的阳光在她的翡翠手镯上流转。她注视着儿子略显苍白的脸色，声音温柔得像在念一首摇篮曲。

“瑞瑞，妈妈一首想告诉你，”她指尖的动作顿了顿，“感情这件事，强求不来的。就像你小时候养的那盆兰花，天天盯着它、硬要它开花，它反而会蔫。可当你学会耐心等待，给它恰到好处的阳光和水分，它自然会在某个清晨绽放给你看。”

贺宁瑞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边，林牧砚正低头整理着果篮，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爸妈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是什么封建社会的老顽固。”宁美云把儿子的脸轻轻转回来，指腹蹭过他眼角的红痕，“我们只希望你快乐。所以啊，无论是谁，只要你们是真心相待，不是一时意气，没有勉强，没有妥协，妈妈都会为你高兴。”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林牧砚削苹果的手停在半空，水果刀折射出一道晃眼的光。

贺宁瑞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亮光，忽然想起墓碑前轻吻自己照片时，对方眼中那一抹眷恋，顿时眼眶发红，窝进母亲怀里。

贺宁瑞的喉结轻轻滚动，眼眶泛起一层薄红。他原以为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该变得更坚硬才对，可此刻母亲掌心的温度却让他鼻尖发酸。

“妈，谢谢你。”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轻软得几乎听不清。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角，雪白的布料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林牧砚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佯装调整窗帘，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阳光在他肩头跳跃，将白衬衫照得近乎透明。

宁美云了然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绣着玉兰的真丝手帕。她没急着递过去，只是轻轻放在儿子颤抖的指尖旁，就像十五年前，把小熊手帕放在因为摔跤而哭鼻子的小男孩膝盖上一样。

窗外传来遥远的嬉闹声，可能是楼下花园里的孩子。

“呱呱，呱呱！”这时一道独有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贺宁瑞知道这是陆然发来的消息，这提示音是陆然自己设置的，还真是十分的有特色。

林牧砚摸出手机，刚解锁点进去，就跳出来一个卡通表情包——一只疯狂摇摆的柴犬，配文“今天也要活力满满！”。

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回了个狗头比耶。陆然今日份的例行慰问成功送达。锁屏时注意到日期：5月8日，星期六。

难怪只有消息，人却迟迟不到，贺宁瑞了然。陆然此刻估计己经跑到哪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撒欢儿去了。

贺宁瑞吃完第二个苹果时，的果肉把胃撑得微微发胀。

他皱着眉揉了揉肚子，病号服下隐约显出圆润的弧度。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己经拉得很长，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在草坪上铺开一层温柔的金色。

“再躺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他拽了拽林牧砚的衣角，眼睛湿漉漉得像讨食的猫，“你看外头的阳光多好，推我下去走走吧？”

林牧砚刚要皱眉，就听见宁美云轻笑出声：“确实该活动活动了，刚才护士还说要多晒晒太阳补钙呢。”她说着己经按响了呼叫铃，腕间的玉镯磕在金属按钮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主治医生来检查时，贺宁瑞正偷偷用手指戳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得到许可后，林牧砚蹲下身帮他系运动鞋带，修长的手指在鞋孔间灵活穿梭。

宁美云往轮椅上加了个软垫，淡紫色的天鹅绒面料上还绣着几朵小小的白雏菊。

住院部后花园的鹅卵石小径被晒得暖烘烘的，轮椅碾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贺宁瑞仰起脸，任傍晚的风拂过发梢，带着月季花甜丝丝的香气。

林牧砚推得很稳，每一步都小心避开路上的小石子。宁美云走在旁边，不时弯腰指给他看新开的花，珍珠耳坠在鬓边轻轻摇晃。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在草坪上温柔地叠在一起。

住院这段时间，因为腿脚不便，贺宁瑞几乎都没有出过病房，除了昨天想要跑出来去找林牧砚，结果也只到走廊里，楼都没下。

微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贺宁瑞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肺腑都被这清新的空气洗涤了一遍，终于不是被消毒水气味包裹着了。

他仰起头，天空像块澄澈的蓝宝石，几缕云絮懒洋洋地漂浮着，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金粉色。

围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带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卖糖炒栗子的吆喝声最是洪亮，铁铲翻炒栗子的沙沙声混着焦糖的甜香飘进花园；旁边卖烤红薯的老伯也不甘示弱，炭火烘烤的香气裹着几分暖意，在微凉的晚风里格外。

几个小护士趁着换班间隙溜出去买零嘴，彩色塑料拖鞋啪嗒啪嗒踩在水泥地上，像一串欢快的音符。

贺宁瑞循声望去，正好看见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掀开玻璃柜，晶莹的糖壳在夕阳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