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花园相逢

贾环踏着青石小径往大观园深处走去。春日的阳光透过新绿的枝叶，在他藏青色的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抬手拂开垂到眼前的柳枝，指尖的茧子与的枝条形成鲜明对比——那是三年军旅生涯留下的印记。

"听说林姑娘近日身子好些了，常出来走动。"贾环低声自语，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自被封为镇北侯归京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好好看看荣国府花园。昔日那个在府中畏畏缩缩的庶子，如今己是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的年轻侯爷。

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月洞门，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贾环脚步一顿，只见前方芙蓉池畔的凉亭中，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围坐说笑。

"你们瞧这鱼儿，争食的模样倒像是厨房里那些婆子抢月钱时的嘴脸。"史湘云清脆的声音格外突出，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贾环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前走去。他的靴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终于引起了凉亭中人的注意。

笑声戛然而止。

林黛玉最先转过头来，她穿着淡紫色绣白玉兰的对襟衫子，衬得肌肤如雪。当她看清来人时，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绢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环...镇北侯爷？"探春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却掩不住大家闺秀的气度。

贾环拱手行礼："三姐姐别来无恙。"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林黛玉和薛宝钗身上略作停留，"没想到今日能在此遇见各位姐妹，实在是巧。"

薛宝钗端庄地起身还礼，她穿着藕荷色褙子，发髻上的金凤步摇纹丝不动："侯爷凯旋归来，还未曾道贺，实在是失礼了。"她的声音温和有礼，却不带多少温度。

惜春和迎春也跟着站起，眼中既有好奇又有些许畏惧。唯有黛玉仍坐着未动，只是微微颔首，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贾环注意到黛玉的冷淡，心中微涩，却不动声色："诸位姐妹不必多礼。我虽蒙圣恩赐爵，在姐妹们面前仍是当年的环儿。"

"侯爷说笑了。"宝钗微微一笑，"礼不可废。听闻侯爷在边关立下大功，实在令人钦佩。"

贾环摇头："不过是托祖宗荫庇，侥幸立功罢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黛玉，"林妹妹近来身子可好？边关有一种雪莲，对咳症有奇效，我特意带了些回来。"

黛玉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垂下眼帘："多谢侯爷挂念，不过是老毛病，不值当如此费心。"

亭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探春见状，连忙打圆道："环弟...侯爷既然来了，不如坐下说话？我们正要去藕香榭赏花，侯爷若有闲暇，不妨同行？"

贾环欣然应允："正有此意。"

一行人沿着曲廊向藕香榭走去。贾环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他望着前方黛玉纤细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前离府时，他还是个人人厌弃的庶子；如今归来，虽功成名就，却仍难融入这自幼熟悉的圈子。

"侯爷在边关可曾遇到什么趣事？"湘云突然回头问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贾环回过神来，笑道："边关风物与京城大不相同。最有趣的是那里的集市，各族商人汇聚，货物琳琅满目。我曾见过一人高的玉雕骆驼，通体碧绿，栩栩如生。"

"当真？"湘云惊叹，"若能亲眼一见就好了。"

"云妹妹就爱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宝钗抿嘴笑道，"侯爷见谅，这丫头一向如此。"

贾环摇头："史妹妹天真烂漫，何须见谅？我在边关还收集了不少小玩意儿，回头让人送来给姐妹们赏玩。"

黛玉走在最前面，始终未曾回头，但贾环注意到她的脚步微微放缓，似乎在聆听。

"侯爷在军中可还习惯？"探春关切地问，"听闻边关苦寒，生活颇为艰辛。"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初去时确实不惯。冬日里寒风刺骨，营帐中的水盆一夜就能结冰。但将士们同甘共苦，反倒觉得比在府中..."他突然住口，意识到失言。

比在府中看人脸色、受尽冷眼的日子要好——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场众人心中都明白。

黛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侯爷如今功成名就，想必老爷太太都十分欣慰。"宝钗适时转移话题，"前儿个听姨妈说，老太太还特意吩咐在祠堂为侯爷设了香案呢。"

一行人来到藕香榭，只见池中荷叶初展，几枝早开的荷花亭亭玉立。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

"这藕香榭的景致，边关是见不到的。"贾环感叹道，"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虽壮阔却少了这般雅致。"

黛玉终于开口，声音轻如烟："侯爷既喜欢边关风光，为何还要回来？"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这话听着太过刻薄。

贾环却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况且..."他顿了顿，"京城有我想见的人。"

黛玉心头一跳，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转身走向栏杆："这荷花今年开得早。"

宝钗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随即笑道："可不是，往年要到端午前后才开呢。林妹妹，你看那枝粉荷，像不像去年你画的那幅？"

黛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神色稍霁："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我画工拙劣，不及这天然风韵的万一。"

贾环走到黛玉身侧，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林妹妹的画我见过，堪称神品。那幅墨竹图，枝干挺拔，竹叶如生，连北静王爷见了都赞不绝口。"

黛玉惊讶地转头看他："你...侯爷如何见过我的画？"

"回府后，我曾听小丫鬟说的..."贾环突然意识到失言，耳根微红，"看见紫娟晾晒画作，便多看了几眼。"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再言语。

探春见状，连忙岔开话题："环弟，你可知道宝玉近日在忙什么？自你回来后，他还没机会与你好好叙旧呢。"

贾环的表情微微一笑："二哥他...似乎有意避开我。"他苦笑道，"或许是不习惯我这个弟弟突然有了官身。"

"宝二哥这几日被老爷拘着读书呢。"惜春小声道，"前儿个还抱怨说连园子都不得空逛了。"

众人正说话间，忽见王熙凤带着平儿远远走来，人未到声先至："哎哟，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人，原来都躲在这儿赏花呢！"她走近了才看见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堆满笑容："这不是咱们的镇北侯爷吗？"

贾环拱手行礼："凤姐姐。"他的态度恭敬却不卑微，与从前判若两人。

王熙凤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既有惊讶又有几分算计："侯爷这一身气派，可真是今非昔比了。老太太刚才还念叨你呢，快随我去见见吧。"

贾环点头应了，转身对众人道："今日得见各位姐妹，实在欣喜。改日再聚。"他的目光在黛玉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跟着王熙凤离去。

待他走远，湘云长舒一口气："环...侯爷变化真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是啊，"迎春轻声道，"从前总是低着头，现在却..."

"却如何？"宝钗问。

迎春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大家不在说其他，一起去荣庆堂拜见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