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万妖奉穗·青铜王座

青铜巨树根须撕裂虫冢天穹时，百万妖兵如黑潮漫过南疆。腐骨战旗绣着九尾图腾，旗杆却挑着药王谷修士头颅。阿雪银发垂落骸骨王座，玄袍下九条机械青铜尾狰狞舞动——每条尾尖都嵌着谢无涯的赤红剑骨碎片！

“恭迎吾主归位！”

九头蛇妖将嘶鸣掷出俘虏。沈青禾认出那是曾欺辱她的丹师，此刻却被炼为傀儡，膝行捧上青铜盘：盘中盛着葬灵山初种的第一株灵稻，稻穗上却嫁接了她为阿雪疗伤用的幽冥毒藤。

“主人曾说稻穗结实时便带我回家。”

阿雪指尖抚过毒藤尖刺，鲜血滴入稻壳裂缝，“如今万妖为田，三界为壤——”王座轰然炸裂，他踏着妖军脊背走来，青铜尾缠住她手腕：“该复国了。”

虫冢废墟之上，天穹发出垂死的呻吟。

遮天蔽日的青铜巨树根须己不再满足于心脏囚笼的禁锢。粗壮如太古魔龙躯干的根茎，表面覆盖着层叠厚重的青黑铜锈与凝固血痂，如同亿万条疯狂滋生的剧毒藤蔓聚合体，带着撕裂物质法则的蛮横，狠狠贯穿了虫冢那早己残破不堪的顶壁！根须的每一次膨胀性搏动，都伴随着崩裂的岩块与凝固瘴气碎块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裂开的窟窿之后，并非星空，而是翻滚涌动的、更浓郁的墨绿瘴云，仿佛这座南疆绝地的伤口在腐烂流脓。

然而这仅仅是毁灭乐章的前奏！

当虫冢顶壁被树根彻底撕开一道长达千丈、如同天神怒劈的恐怖创口之时——

嗡…轰隆隆隆！！！

大地在共振！沉滞污浊的空气被无形的声波巨锤砸得爆出连绵涟漪！虫冢之外，那片覆盖南疆千里、仿佛死寂亿万年的瘴林……活了！

不！是被彻底踩在脚下！

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之上，墨绿的天幕被更加深沉、粘稠的阴影彻底吞噬！那阴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活物构成！

百万！千万！难以计数！如同沉沦深渊的污秽海啸平推而来！妖气滔天！无穷无尽的诡异形态在翻涌中奔腾、咆哮！腐烂生翼的骸骨飞龙喷吐着磷火毒烟在低空掠过；浑身覆盖厚重角质、如同移动肉山的巨蟾蜍吞吐着腐蚀性的粘液大步践踏；更有无数形态扭曲、介乎人兽之间、肌肤流淌着脓液、手持残骨与黑曜石兵刃的妖兵发出非人的嘶嚎，汇成吞噬天地的死亡狂潮！

它们的步伐汇成撼动山河的沉重鼓点，将枯朽的瘴林古木踏成齑粉，将浑浊的瘴沼踏得泥浪冲天！

黑潮的中心！一面面巨大的腐骨战旗如同死神的军徽，在翻腾的妖云瘴气中猎猎招展！

战旗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巨大生物的骸骨拼合、由某种惨绿色的筋络与凝固的紫黑血浆粘连而成！旗面无风自动，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与血腥！

最为醒目的，是每一面骸骨战旗的正中央区域，都用类似剥取下的新鲜人皮或兽皮，以灼热的妖火烙印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九尾银狐图腾！

图腾中的狐首暴戾睥睨，九尾如同绞杀猎物的锁链般扭曲张扬！然而，这彰显暴力的图腾在旗杆顶端……却成为最讽刺的陪衬！

每一根支撑着骸骨战旗的旗杆，其最顶端并非旗矛或徽记，而是……一颗颗！

被某种污秽妖力强行保存、固定在尖端的人或非人之物的……头颅！

绝大多数头颅呈现出极其惨烈的死状：皮肤青黑布满尸斑，眼球突出布满血丝，口鼻处流淌下凝固的墨绿色血液与腐液混合物。

许多头颅的特征极其鲜明——那是或苍老、或年轻、皆身披药王谷制式丹袍或法袍的药王谷修士！他们的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无尽恐惧、惊愕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超出理解的地狱画卷！

这些象征昔日守护者的头颅，如同被猎杀野兽的颅骨标本，高高悬挂在由他们尸骸拼成的、画着他们誓死守护的灵兽图腾的战旗顶端！在妖军的狂潮中上下摇晃！

腐骨为旗！九尾为徽！仇寇头颅为祭旗之钉！

在这片由死亡与亵渎构成的狂潮核心，在那被撕裂虫冢天穹下、由无数巨大妖兽的白骨与腐化晶簇垒砌而成的巨大骸骨王座之上。

一道身影静静端坐。

银白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月华般的柔顺光泽，如同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液态金属，披散、流淌，蜿蜒垂落至高台之下，铺满了骸骨王座周围十丈的台阶。每一缕发丝都似乎沉重得能压碎灵魂。

他（阿雪）身披一件仿佛由凝固黑夜编织而成的玄色长袍，袍服宽大垂地，袖口与袍裾边缘以更加深沉、近似干涸血迹的暗红线纹绣满了繁复妖异的扭曲符文。袍服随着妖气鼓荡而微微起伏，如同暗夜本身笼罩着他。

这身象征绝对威严与不祥的袍服下摆深处，不再是往日灵动优雅的雪白狐身！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狰狞可怖、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

九条机械青铜尾！

每一条尾脊都由一节节粗壮的青铜椎骨拼接构成，关节处以暗金色、类似血液凝固后的锁扣咬合。骨节表面不再是光滑的青铜，而是如同经过千万次血肉研磨的粗粝质感，布满了细密的撞击刮擦凹痕与喷溅状凝固的暗紫色污垢层。一股股墨绿色、带着浓烈尸瘟毒性与空间波动的不稳定能量流，如同电路中的强电流，在尾骨的凹槽中疯狂奔涌、闪烁！

九条巨大、沉重的青铜尾并非下垂，而是如同被激怒的魔蛇巨蚺，在阿雪身后与身侧高扬、扭曲、微微震颤！沉重的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嘶鸣！

但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这九条机械巨尾的最尖端——那本该是致命锋芒所在的位置！

并非倒钩，亦非镰刃！

九枚碎片！

九枚形态各异、边沿不规则撕裂、边缘却依旧闪耀着微弱不屈赤红色光芒的、仿佛由神金熔炼又冷却后的冰冷金属碎片！碎片内部凝聚的炽烈剑意与守护意志虽被死死压制，却仍在如同囚徒般冲撞着束缚它们的青铜尾尖能量囚牢！

那是谢无涯情劫心剑的赤瞳剑骨！被强行剥离、禁锢、炼化成了青铜妖尾最致命的杀器末端！如同被亵渎的神兵残骸，悬挂在刑具之上！

“恭——迎——吾——主——归——位——！！！”

一声非人的、如同九道濒死龙吟强行糅合的嘶哑巨吼，猛然撕裂了震天动地的妖军轰鸣！这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骸骨王座前方。

它下半身如同巨蟒，覆盖着墨绿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厚重鳞片，蜿蜒如山脉。上半身却分裂出九条覆盖着猩红骨甲、肌肉虬结的巨蟒形态的脖颈！九颗狰狞的蛇颅在瘴气弥漫的空中狂乱舞动！

每一颗蛇颅都覆盖着猩红厚重的骨甲，獠牙如同淬毒的弯钩镰刀，滴淌着腥臭的墨绿毒涎！暗金色的竖瞳燃烧着纯粹疯狂与狂热的火焰！正是统领妖军先锋的九头蛇妖将！

它九颗头颅同时转向高空撕裂开的天穹裂口，如同朝圣！随即九张巨大的蛇口猛地向后张开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喉咙深处一团粘稠如同岩浆的妖火核心翻滚！

轰！噗嗤——！

九团粘稠的、包裹着某种模糊人形轮廓的猩红妖火被狠狠从蛇喉深处喷出！如同投石机抛射的火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射向骸骨王座正前方！

火球落地并未爆炸，而是如同融化的蜡团塌陷。妖火迅速褪去，露出内部裹挟之物——

一个人！或者说，一具被强行改造炼化后尚能行动的“傀儡”。

此人身材干瘦，头颅低垂，披着早己被污血和妖火灼烧得无法辨认原貌的、依稀可见药王谷长老特有的深青云纹镶边的残破丹袍。他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石化状态的灰白，布满扭曲、流淌着墨绿色脓液的皲裂伤口。

最骇人的是他低垂的头颅下方那张脸——肌肉扭曲僵硬如同凝固的蜡像，依稀能辨认出昔日五官形态，却只剩下麻木与空洞。

正是当年在药王谷中，曾处处刁难打压初为药童的沈青禾，当众讽刺她所育灵苗为“废物野稗”、并将她驱至葬灵山苦寒之地“磨砺”的丹房长老！

此刻，这具曾高高在上的长老躯壳，如同最为卑微的蝼蚁！被炼化后的躯体肌肉纤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僵硬转动，发出“咔咔”的摩擦声。

在九头蛇妖将那非人的、如同亿万只毒虫磨牙的“嗬嗬”狞笑声中，“长老”双膝碎裂般重重跪倒在污秽泥泞之中！双手以一种极端僵硬的姿态，如同折断的树枝般向前托举起一方巨大的青铜托盘！

托盘沉重，边缘铸造着镇压恶灵形态的狰狞妖兽浮雕，盘心区域——

一株奇特的“稻株”！

稻株的形态并非根须茁壮枝叶丰茂。它的核心主茎粗壮如婴儿手腕，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死灰褐色，表面布满干枯皲裂的树皮状纹理，显得老迈沧桑。

整株稻高度不过两尺，透着一股来自古老岁月的顽固坚韧。

这正是沈青禾在绝望的葬灵山苦寒之地，以凡人之躯、于冻土寒石间，亲手种下的第一株、也是唯一一株在风雪中倔强抽穗的——灵稻！

然而！

在这株凝聚着她幼年所有心血的灵稻稻穗之上！在这本该是黄金麦粒灌浆的顶端位置！一截诡异的、新生的植株被强行嫁接而上！

那段植株通体呈现死寂的紫黑色，形态蜿蜒如剧毒藤蔓，覆盖着无数细小密集如同獠牙般的倒刺！倒刺尖端闪烁着幽绿色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微光！藤蔓盘绕纠缠着衰老的稻秆，新生的藤须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深深扎入主茎深处，疯狂吮吸着其历经风霜残存的最后一点本源精粹！

而那藤蔓最顶端，几片初生如同腐坏心脉般的暗紫色嫩叶蜷曲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正是沈青禾在第二卷为给阿雪疗愈致命魂伤、甘冒奇险深入绝渊、九死一生才取得的那截蕴含剧毒反噬之力的——幽冥鬼藤！

初生之稻与致命毒藤！两段截然相反的生命旅程，如同宿命编织的残酷蛛网，被强行扭曲、缝合在这方献祭的青铜盘内！

阿雪的目光终于从那撕裂的天穹移开，缓缓垂落。如同神祇俯瞰尘埃。他那双曾被月华浸透、如今却只剩下空泛的银灰色、如同万载寒冰打磨而成的眼瞳，视线无声地拂过王座前跪拜的长老傀儡，最终定格在那方盛放着扭曲稻藤的青铜托盘之上。

一丝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涟漪，在他空洞的冰银色眼底一闪而过。是嘲弄？是追忆？亦或是彻底扭曲后的全新认知？无人知晓。

一首垂放在宽大玄袍扶手上的右手，缓慢抬起。那是一只依旧修长、指节分明，却苍白如同灵堂石雕的手掌。指尖并非点向托盘，而是……

轻轻掠过那嫁接在衰老稻穗之上、狰狞盘绕的幽冥毒藤顶端，那几片蜷缩的暗紫色嫩叶！

指尖的肌肤毫无防备地触碰上毒藤表面那些细密、如同活物獠牙般嶙峋排列的倒刺尖锋！

嗤！

一声轻响。并非倒刺刺入血肉，而是指尖的皮肤在接触瞬间仿佛被那倒刺本身的幽冥毒素所腐蚀！一滴极其微小、如同露珠凝结、色泽比最纯粹的冰魄银钻更加深邃凝练的……妖血之精，无声地从指尖破口渗出、悬浮。

这滴血液在污浊的妖气中散发出难以形容的纯净威压。

“主人曾说……”

阿雪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往昔依恋的清澈，亦非之前的尖啸绝望。那是一种如同亘古寒风吹拂青铜编钟的低沉嗡鸣，平静、冰凉、带着斩断过去的绝对漠然。他的视线并未移开毒藤与稻穗，那滴悬浮的指尖妖血，却在某种无形之力的牵引下，缓缓、精准地……坠向青铜托盘中那株扭曲共生体的核心区域！

目标——并非毒藤！

而是下方那株老迈灵稻粗糙、干裂、布满了无数岁月疤痕的褐色穗壳！

滴血精准地落在了主稻穗上一道细微的、如同被命运之力强行撕开的裂缝边缘！

“……稻穗结实时……便带我回家……”

那滴银血接触稻壳裂缝的刹那，异象陡生！没有光芒迸发，也非滋养万物。稻壳表面那深深的裂缝如同拥有了吞噬的本能，瞬间将银血吸噬殆尽！紧接着，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纯粹的妖玺本源之力，如同狂暴的洪流，轰然注入那株己近枯槁的灵稻那衰老衰败的芯脉深处！

嗡！！！

衰老的稻株在这一刻猛地颤动起来！如同垂死巨兽的回光返照！根须在托盘下疯狂痉挛！主干之上粗糙的树皮状纹理间，无数道细微的、流淌着诡异银光的脉络瞬间亮起！整株稻，仿佛在瞬间被强行注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狂野灵魂！

它活了！以一种被诅咒、被逆写的方式活了！

阿雪收回手指，指尖的伤口无声愈合，不留一丝痕迹。他的视线终于抬起，透过弥漫的妖云与跪拜的万军，看向王座前方那片被践踏得如同烂泥的广阔南疆、以及南疆之外破碎的三界山河轮廓。平静的声音带着碾碎星辰的重量，在百万妖军的死寂中清晰回荡：

“如今……万妖为田……三界为壤……”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骸骨王座炸裂！并非爆炸，而是所有构成王座的巨大骸骨与妖化晶石如同被无形的空间巨掌强行捏碎、化为漫天惨白的粉末！粉末形成的烟云尚未散开！

踏！

一只脚踏下！踩踏在下方一头匍匐于地、状如山丘、覆盖着暗金岩甲的巨型妖龟拱起的背壳之上！

黑色玄袍裹着的身影自漫天骨粉尘雾中一步踏出！脚下妖龟沉重无比的甲壳发出细微的碎裂呻吟。

步伐并不迅疾，却仿佛踏在亿万妖兵共同的心跳节点之上！一步，踏在前方另一头长着独角、浑身覆盖火焰鬃毛的庞大异狮妖脊背之上！火焰鬃毛如同遇见了绝对天敌，瞬间冻结、凝固成冰！

再一步！落在另一头盘踞如山、覆盖着无数蠕动着的小型妖虫的聚合体妖物头颅中央！无数的妖虫仿佛被瞬间石化，僵首不动！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凌空踩踏在万千俯首贴地、等级森严的庞大妖物首领的脊背之上！如同踏着一条用最强妖魔尸骸铺就的猩红大道！朝着前方那个在妖军狂潮中如同孤岩般伫立的沈青禾……走去！

所有妖气平息！所有嘶鸣断绝！只有他踏碎妖骨脊梁的沉闷破裂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行至沈青禾身前，高大的身影覆盖而下。银发在劲风中无声飞舞。那双非人的银灰色眼眸，如同两面冻结了万载时空的青铜镜，清晰地映照出沈青禾苍白的面容。

一条始终在低空无声蜿蜒、最为粗壮狰狞的青铜机械尾，如同拥有自己意志的活物毒蛇，毫无征兆地、迅捷无比地探出！粗粝冰冷的、末端深深禁锢着一块谢无涯赤红剑骨碎片的尾椎尖端，不容抗拒地——

紧紧缠绕上了沈青禾那沾满泥污与血垢的纤细手腕！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万载寒毒，瞬间浸透骨髓！

“该……复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