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境

顾沉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离奇，却又真实的可怕的梦：被暴雨淹没的城市，洪水滔天；洪水退去后是刺骨的极寒，大地冰封；极寒之后是灼烧一切的极热，大地龟裂；然后是漫长的极夜，黑暗吞噬人心；再之后是致命的毒雾，无声地收割生命；最后……是那些从坟墓和阴影里爬出来的行尸走肉——丧尸！

首到他梦见了程陌，那个住在对门独来独往的姑娘，梦中他似乎在执行某项任务。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消毒水和腐烂物混合的死亡气息。他背靠着废弃医院冰冷、布满霉斑的瓷砖墙，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左肋下方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染血的迷彩服，在脚下积成一片粘稠的暗红。

他紧握着手里的突击步枪，枪口硝烟未散，枪管滚烫。脚边倒着几具被精准爆头的丧尸，穿着破烂的病号服，扭曲着僵硬的肢体。但黑暗的走廊深处，更多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致命的寒意。

他的任务目标是三楼药库的特定抗生素——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保温箱里，散发着微弱的蓝色荧光。那是基地里数百名感染了未知致命病毒的战士最后的希望。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的瞬间，一个拥有异能的“潜行者”设下了陷阱。他被围困在这条死亡走廊上，弹匣即将打空，体力随着血液快速流失，冰冷的绝望如同铁箍般勒紧了他的心脏。

“嗬——！” 一声尖锐的嘶鸣撕裂空气！数道扭曲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拐角疯狂扑出！速度快得惊人，灰败的眼珠死死锁定了他胸前闪烁着微光的保温箱！

顾沉瞳孔骤缩，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再次举枪点射！

砰！一只头颅炸开！

砰！第二只栽倒在地！

但第三只从侧面的诊室破窗而入，腥风扑面！他猛地侧身格挡，锋利的爪子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剧痛和失血让他动作迟滞了致命的一瞬，另一只丧尸趁机张开流淌着涎液的巨口，狠狠咬向他的小腿动脉！

顾沉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能闻到那怪物嘴里喷出的、混合着内脏腐败的恶臭！他试图扭身躲避，但身体己经不听使唤。

就在那腐烂的利齿即将穿透皮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的爆裂声，从走廊尽头的另一扇破窗传来！声音巨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丧尸的注意！

扑向顾沉的丧尸动作一滞，灰败的眼珠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顾沉也猛地抬头望去。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矫健的雨燕，从破碎的窗口翻跃而入！雨水瞬间打湿了她黑色的连帽冲锋衣和沾满泥污的工装裤。她脸上没有任何防护，只戴着一副磨损严重的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亮得惊人，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死寂？仿佛燃烧殆尽的余烬。

她手里没有枪，只握着一根血迹斑斑、顶端削尖的沉重金属水管。

一个陌生女人。

顾沉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是谁？！她疯了吗？！为什么要闯进这里？！

程陌落地几乎没有停顿，冰冷的视线瞬间扫过战场。她看到了被围攻、重伤濒死的顾沉，看到了他染血的军装，更看到了那个特制保温箱——那里面装着能救很多人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那个保温箱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是认出了军人的身份？还是明白了那箱东西代表的意义？顾沉无法分辨。紧接着，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转向了那群被巨响吸引、正欲向她扑来的丧尸！

“带着药箱！西侧楼梯！快走——！” 她朝着顾沉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沙哑却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压过了丧尸的嘶鸣！

她根本没等顾沉有任何回应。话音未落，她己经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冲向了那群数量更多、更疯狂的丧尸！她手中的金属水管化作一道凌厉的死亡弧线，带着破风声，精准而狠厉地砸碎了一只冲在最前面丧尸的头颅！黑红的污秽瞬间爆开！

“吼——！！！” 尸群彻底被激怒！这个突然闯入、主动挑衅的鲜活猎物，瞬间取代了重伤的顾沉，成为它们眼中最优先的攻击目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它们嘶吼着，疯狂地调转方向，以更凶猛的姿态扑向那个孤身挡在走廊中央的纤细身影！

“你干什么！快回来！” 顾沉目眦欲裂，嘶声大吼！他想冲过去，但肋下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瞬间被汹涌的灰黑色尸潮吞没！

程陌的身影在尸群中左冲右突，金属水管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砸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污血的飞溅。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自身防御、只求最大杀伤的疯狂，更像是在……主动寻求终结？她刻意用身体撞击墙壁、制造更大的噪音，用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的攻击和仇恨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她的手臂被利爪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肩膀被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后背被抓出数道血痕……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解脱般的、冰冷的火焰！

“快走！别他妈浪费我的命——！！” 混乱中，她沙哑的嘶吼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仿佛在斥责他的犹豫，仿佛在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容不得丝毫浪费！

顾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撕裂！他明白了！她不是在救他！她是在救他身上的药！她是在用自己作为诱饵和屏障，为那箱能救更多人的抗生素争取一线生机！而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死寂……那是一种经历了太久绝望、早己厌倦了挣扎、甚至……在主动寻求解脱的眼神！

顾沉的双目瞬间赤红！军人的天职、对生命的责任、还有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巨大震撼和无法承受的愧疚感，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他不再犹豫！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濒死的野兽，跌跌撞撞地扑向走廊尽头的西侧楼梯口！他不能辜负这条用陌生人的生命换来的生路！他必须把药带回去！

就在他冲下楼梯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成了他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梦魇。

程陌被三只高大的丧尸死死按在了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她的金属水管被打飞了，双手被反剪扣住！一只丧尸张开布满尖利獠牙、流淌着粘稠涎液的大口，狠狠地咬向了她脆弱的、暴露在外的脖颈！

“嗤啦——！”

皮肉被撕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丧尸的嘶吼和狂暴的雨声，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地剜进了顾沉的耳膜，刻进了他的灵魂！

他看到了她最后的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对死亡的抗拒。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一种深入骨髓的、终于可以停止奔逃、停止挣扎、停止在这地狱里苟延残喘的……解脱。

她的眼睛，那双在护目镜后曾亮得惊人、却又深藏着无尽疲惫的眼睛，此刻正穿过混乱的尸群，穿过冰冷的雨幕，穿透楼梯的黑暗，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般的微光，落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完成了某种使命后的平静，和一种……终于可以休息了的轻松。

然后，那点微光，熄灭了。如同燃尽的蜡烛。

更多的丧尸疯狂地扑了上去，撕扯着，啃噬着……那个刚刚为他争取了时间的、素不相识的、疲惫的灵魂。

“不……！！！” 顾沉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嘶吼，巨大的悲恸和无法承受的愧疚感如同灭顶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眼前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