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保护

顾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爆裂开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腐肉的幻觉，肺部火烧火燎般疼痛。肋下的伤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那皮肉撕裂的声音，程陌最后那平静到近乎安详的、解脱般的眼神……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黑暗中，他环顾西周。熟悉的、奢华却冰冷的卧室，窗外是高档小区静谧的夜色，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沙沙声——不是梦里那场带来死亡的暴雨，只是初夏一场普通的夜雨。

是梦……仅仅是一个梦……

但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沉重的窒息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梦境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绝望的气息、伤口的剧痛、子弹的硝烟、金属管砸碎头颅的触感……还有程陌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最后那解脱般的平静！

那不是普通的梦！顾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感觉，更像是……一段被强行灌入脑海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残酷而真实的记忆！一段关于未来的、令人窒息的预言！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但程陌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双熄灭了所有光芒、只剩下平静解脱的眼睛，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地刺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军人！带着药箱！快走——！”

“别他妈浪费我的命——！！”

皮肉撕裂的声音……

她解脱般的平静眼神……

每一个片段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着他冰冷的灵魂。

为什么是她？

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她为何能一眼认出军装和药箱的重要性？她为何能如此决绝地牺牲自己，只为了那箱可能救更多人的药？她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最终解脱的眼神……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对生命如此……倦怠？

顾沉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在夜雨中沉睡，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迷离破碎的光影。一片虚假的安宁。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情绪，如同沉寂火山猛然喷发，瞬间冲垮了顾沉用钢铁意志构筑的冰冷心防。一种沉重、原始、且复杂的情感洪流——一种混合着对牺牲者的巨大震撼、对军人身份被认可和保护的深刻触动、对生命沉重代价的痛彻心扉、以及对那个陌生女子深藏心底无尽疲惫和最终选择解脱的……难以言喻的怜惜与心痛！

他无法想象梦里程陌经历了怎样的末世十年，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露出那样平静而释然的眼神。那份沉重的疲惫感，比任何死亡画面都更深刻地刺痛了他。

他的内心告诉他不能让那个眼神在现实中重现！绝不能让那个为他付出生命的女子，再次陷入那样的绝望和疲惫！无论那个梦境是预兆还是幻象，他绝不允许梦中的结局发生！

保护她！

让她活下去！让她不必再经历那样的绝望！让她……不再有寻求解脱的理由！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瞬间成为了他意识中唯一的光亮和不可动摇的信念！无关风月，只关生死。那是梦里她用生命换来的抗生素所无法承载的、比生命更沉重的责任和……源自灵魂深处的不舍！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窗外虚假的安宁。

而现在，梦中的大雨，被淹没的城市真的发生了。他需要确认！确认那个住在2701、对他充满戒备的女人程陌，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家里，安然无恙！他需要看着她，确认她眼中没有梦中那令人心碎的疲惫和死寂！

他几乎是冲到门口，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却又猛地顿住。不行。不能这样贸然过去。现实中的程陌，不是梦里那个与他素不相识却为他牺牲的陌生人。她对他只有戒备和抗拒。

他不能吓到她。不能让她眼中的戒备更深。他要做的，是默默地、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确保她的安全，驱散她眼中可能存在的疲惫阴霾。

顾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情绪冷却、沉淀。他走到玄关柜前，翻找出一个深灰色的小方盒。他打开盒子，将云南白药和止血粉放进去，然后又默默地将那块高能量的军用口粮放了进去。

依旧没有任何言语。他不需要言语，也暂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源自震撼、愧疚、责任和深沉不舍的复杂心绪。他只想用这种最沉默、最不打扰的方式，传递一点点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笨拙的关切。希望她别受伤，希望她补充体力，希望她……能感受到一丝来自这个冰冷世界的、微弱的暖意，不必再独自背负所有。

他轻轻打开2702房门，楼道里一片寂静。他走到2701的门口，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深灰色的小盒子，放在了靠近门框、最不显眼却又不会轻易被踩到的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回自己的门内，轻轻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翻腾着梦境的碎片，尤其是程陌最后那解脱般的平静眼神。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沉闷的钝痛。那不是伤口的痛，是一种更深邃、更沉重的情绪在撕扯——是震撼，是愧疚，是责任，更是对那个素不相识却为他牺牲的灵魂，所产生的、无法言喻的、沉重如山的不舍和保护欲。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住在对门、对他充满戒备的女人程陌，对他而言，己经不再仅仅是一个陌生的邻居。她是那个梦境里用生命为他照亮生路的幻影，是那份沉重疲惫的具象，更是现实中他必须倾尽全力去守护、绝不能让梦境成真、绝不能再让她眼中出现那种解脱之光的真实存在。

这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不舍和保护欲，如同无形的锁链，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冰冷的心脏，成为他无法挣脱、也绝不想挣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