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烛照骨夜

柳如湄的婚书在烛火下渗出细密血珠。

沈墨用银针挑开染血的纸页，夹层里掉出一枚小巧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凤凰纹路的眼睛是两粒红宝石——此刻正诡异地渗出粘稠液体，气味与沉水香一模一样。

"建宁二十三年..."沈墨指尖抚过婚书日期，"红烛案发前七日订的亲。"

赵暮雪突然夺过婚书，剑尖划开装裱的绸缎。夹层里赫然缝着张人皮，上面用金线绣着柳如湄的绝笔：

"世子非真身，太后欲以双生子祭天。妾宁死不入局，唯沉水香可保尸身不腐，留证待来日。"

字迹在末尾突然变得凌乱，像是书写者正忍受极大痛苦。沈墨翻转人皮，背面用靛蓝丝线绣着幅微缩地图——标注着靖北王府与皇城密道的连接点。

"怪不得我的‘好哥哥’能自由出入禁宫。"赵暮雪冷笑，剑穗上的螭纹玉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粒香丸，"看来柳如湄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

香丸遇血即燃，幽蓝火苗中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紫色蟒袍的少年正将匕首刺入柳如湄心口，而少女腕间的九鸾金钏己碎了三只。

"赵暮云......"沈墨轻声道，"可婚书上写的新郎明明是他。"

火苗倏地蹿高，映出婚书角落的暗记：一个被朱砂划去的"云"字，旁边改成了"雪"。

五更时分，皇城方向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

沈墨推开窗，看见一队禁军手持火把冲向靖北王府。为首的太监捧着卷明黄绢帛，帛上"格杀令"三字在火光中刺目惊心。

"奉太后懿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凡贞观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子时生者，无论贵贱，立斩不赦！"

赵暮雪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七月初七子时......"她盯着掌心被瓷片割出的血痕，"原来我真正的生辰，是红烛案发那日。"

沈墨迅速翻出刑部存档的宗室玉牒。靖北王府的记录明确写着赵暮雪生于七月初六亥时，但纸页边缘有被药水涂抹的痕迹。他用烛火烘烤，隐藏的字迹逐渐显现：

"王妃产双子，长子暮云亥时生，次女暮雪子时生。依密旨，调换时辰，以避天劫。"

窗外突然传来机械声响。沈墨扑倒赵暮雪的瞬间，三支穿云弩箭钉入床柱，箭尾缠着的布条正在燃烧——是浸过沉水香的引火布！

"杜衡要烧毁证据。"沈墨扯下燃烧的帐幔，"他知道我们找到了婚书。"

赵暮雪却盯着某支箭杆上刻的记号——不是兵部的"丙申"，而是个古怪的火焰纹，纹路里藏着"红烛"二字。

"不对。"她突然拔剑斩向地面，"这是调虎离山！"

青砖爆裂处，涌出汩汩黑水。水中有东西在蠕动......

黑水里浮起的是一团团胶状物，形如剥了皮的人体。

沈墨的官靴刚触到那东西，鞋底立刻被腐蚀出个窟窿。更可怕的是这些"香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吞没了来不及逃走的禁军士兵——被包裹的人会在三个呼吸内化作白骨，而后骨头也被融成新的黑色黏液！

"退到高处！"赵暮雪斩断廊柱，倒塌的屋檐暂时阻隔了香潮。

沈墨发现这些香块只沿着特定路线移动——正是人皮地图标注的密道走向。他掏出青铜钥匙，钥匙上的红宝石突然开始发烫，而最近的香块像受到召唤般朝他们涌来。

"钥匙在吸收香块！"赵暮雪劈开扑来的一团黑胶，"但宝石要裂了——"

"哗啦！"

二楼窗棂突然破碎，赵暮云紫衣翻飞地跃入。他手中提着个青铜匣子，匣面刻满与柳如湄婚书上相同的符文。

"好妹妹。"他将匣子抛向香块最密集处，"接住你的‘嫁妆’！"

匣子开启的刹那，所有香块如百川归海般被吸入。沈墨看清了匣内之物——那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靛蓝碎布！

"柳如湄的心。"赵暮云轻抚匣子，"装了二十年沉水香，就为今夜。"

禁军的号角声由远及近。紫衣人长笑一声破窗而出，临走时甩下一张燃烧的纸——是《浴火凤凰图》缺失的另一半，画上多了行血字：

"子时三刻，红烛旧地，以血启阵。"

刑部正堂的盘龙柱上绑着赵暮雪。

沈墨握着状纸的手微微发抖。杜衡特意选了能容纳百人的大堂，两侧站满神策军。而堂外围观的百姓中，混着不少手腕系靛蓝碎布的可疑人物。

"犯妇赵暮雪。"杜衡敲响惊堂木，"你可知红烛案当晚，靖北王府诞下的其实是双生子？"

赵暮雪冷笑："杜大人当年不过是个刽子手，倒清楚宫闱秘事？"

"啪！"

杜衡甩出本陈年账册。沈墨一眼认出这是父亲的字迹——大理寺当年处决红烛案犯的登记簿。其中一页被血渍浸透，但隐约可见"双生子祭"三字。

"本官今日要审的，是二十年前就该死的妖孽！"杜衡突然撕开官服，露出胸口火焰形烙印——与冰井台浮尸一模一样，"红烛泣血时，你们这些‘凤凰种’就该......"

"就该像柳如湄那样被活取心脏？"沈墨突然打断他，从袖中抖出那枚青铜钥匙，"杜大人认得这个吧？"

钥匙插入公案桌面的暗槽，机关转动声中，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轰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头骨——每个天灵盖上都钉着玉片，与胡记香药铺发现的尸体如出一辙。

"红烛案真正的死者在这里。"沈墨举起从杜衡身上扯下的鱼袋，"诸位不妨看看，杜大人腰间为何会有先帝赏赐刽子手的‘血葫芦’？"

堂外突然传来骚动。沈墨趁机贴近赵暮雪耳语："香块己到护城河，待会我数到三......"

杜衡的惊堂木砸在沈墨背上："来人！给本官——"

"轰！"

大堂地砖突然塌陷，汹涌的黑水裹着香块喷涌而出！

混乱中，沈墨拽着赵暮雪跃上房梁。

香块吞噬了来不及逃跑的差役，而杜衡在惨叫中被黑水淹没——他挣扎时撕开的衣领里，掉出块刻着"丙申七"的玉牌。

"那是刽子手的编号。"赵暮雪在火光中眯起眼，"红烛案共处决七批人，他是第七组的行刑者。"

燃烧的匾额砸进黑水，爆出冲天火柱。沈墨突然发现，火焰组成的图案正是完整的浴火凤凰！凤喙指向的位置......

"是太宗陵！"他拉住赵暮雪，"祭坛在昭陵地宫！"

一支穿云弩破空而来。沈墨侧身闪避，箭矢擦过赵暮雪肩膀，带出一串血珠。血滴落进香块的刹那，整个刑部大堂的地面开始蠕动——无数黑胶凝聚成巨大的人形，胸口位置赫然是颗跳动的蓝色心脏！

"沉水香活过来了......"赵暮雪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它要找齐双生子的血。"

紫衣人影出现在燃烧的院墙上。赵暮云手中捧着那个青铜匣子，柳如湄的心脏正在匣中剧烈抽搐。

"妹妹。"他笑着举起匕首，"该完成二十年前的仪式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沈墨回头望去，月光下出现了一支诡异的队伍——穿着嫁衣的无头尸首们骑着马，每具尸身右手都系着靛蓝碎布，正朝太宗陵方向疾驰。

而队伍最前方那个"新娘"的背影，像极了本该烧成焦炭的柳如湄......